被通体燃烧着的“铁棍”穿胸而过,少年那张白净的脸上,此刻也溅上了点点血色,从它的嘴角处,更是有着鲜血骤然淌下。
那把仍在燃烧着的“铁棍”,此时就在身后不远处,牢牢钉入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中,只是随着“棍”身上的血迹逐渐干涸,那些令人畏惧的火焰也正在慢慢消散着。
一直躲在远处窥探的镜鬼,在见到那把“铁棍”被叶樱从琴身中抽出后,就异常谨慎的的逃之夭夭了。
直觉告诉它,如果被这东西沾染上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当再次控制不住的呕出一口血来时,童磨终于有所动作。
它仍在微笑着,却毫不犹豫的伸手,将位于自己胸口处,那无法快速愈合的伤口周围的碎肉一同挖出,随意丢弃在一旁。
身体中那股异常的灼烧感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在方才那一瞬间,它好像切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可惜,已经没有力气砍断我的脖子了吧。”
连嘴角的血迹都懒得擦去,童磨缓缓挪动到那把留在雪地中的“铁棍”跟前,脚步略显踉跄。
它并没有试着去触碰这样东西,先前叶樱赤手握住这把武器时,那凄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无法理解,这世上竟还有比猎鬼人的日轮刀更具威胁的武器。
虽说普通的猎鬼者手中的日轮刀也已经对它威胁不大,但当它面对着这一样未知的东西时,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身后的丛林内,原本纯白一片的雪地上到处都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色,那个有趣的少女和她不知生死的猎鬼人搭档早已不知所踪。
“居然还有力气逃走啊。”
铁扇展开,童磨的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只是闭眼感受一番后,它也仅仅只能在附近捕捉到先前那名镜鬼残留下来的气息,余下的,都是些躲在丛林各处野兽的气息。
最终,它只得叹了口气。
“那就暂时先分别一段时间吧,叶樱小姐,期待我们的下次会面,你又将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一阵狂风过后,雪地上只余下那把“铁棍”,孤零零的伫立在风雪中。
叶樱从不知道,原来在雪山上看月亮,会发现它原来离自己这般近。
在某座雪山上,一处被猎户遗弃的破旧木屋内,叶樱瘫倒在角落的枯树枝上,静静抬起头来,透过屋顶上的裂口,望向天上的月亮。
从猎户少女八重鬼化后的父亲那里得来的血鬼术,“野兽之息”,将两人的气息伪装成了寻常的山间野兽,想来那同样不太好过的上弦之二应当不会丧心病狂的搜山来寻。
嗅到了从自己身上传来的焦糊气息,叶樱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她的一只手还搭在身旁的搭档胸前,勉强为他维持着体内血鬼术的消耗。
琴匣和其中的古琴散落在手边,叶樱转动眼珠,看向那把貌似平平无奇的古琴。
她还记得从琴身内抽出那把锈剑时的感觉。
长约三尺,通体笔直,布满了暗红色的锈斑,但从形状和重量上来看,那无疑是一把不知名的古剑。
似乎是在沾染到了自己的血液后,剑身就爆发出了诡异的烈焰。
大脑中的思绪异常纷杂,似乎在经历过了方才那灵魂都犹如被灼烧一般的痛苦后,她的脑袋也显得有些不太灵光了。
只是,现在的她仍然还记得最重要的一件事。
身旁的青年,胸膛处仍有微弱的温度,正在浅浅上下起伏着。
叶樱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冰原之上。
心有余悸的镜鬼躲藏在一处冰窟内,镜中的身形仍在不自觉的发抖。
它在这冰原上待了至少四百余年,自从遇到那位大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感觉到如此害怕过。
好在得益于它性格中一贯的谨慎,此次的危机仍被它平安度过。
“果然主动出击都没什么好事!”
镜鬼忽而愤愤出声。
当它还曾是一名人类的时期,一开始就是为了躲避祸乱,因而带着全家来到了这个不毛之地。
一路上,它几乎舍弃了所有的家人和奴仆,这才终于安全抵达了北地。
在这一片苦寒的地界,没有人能够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
他余生最大的威胁,只剩下了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寿数。
好在上天终是待它不薄,让它在冰原之上得遇迷路的神明。
当它得到那位大人的赐血后,数百年来,它一直兢兢业业于大人留下的唯一指示。
愚昧无知的人类偏信莫须有的神明,只要将一些有关神明的消息散布出去,痛苦活于世上的人们很快就会抱着各式各样的心理前来探究。
虽然那些病弱的老人和残缺的小儿,在营养供给上远不及吃掉一名正常的人类那般多,但多年累积下来,还是令它收获颇丰。
而它所要付出的,只是偶尔出手将一些人类无法对抗的凶猛野兽击杀。
猛兽太多,不利于“牧场”的持续发展。
曾作为家族掌权者的镜鬼,多年来深谙此道。
谨慎的性格使得它一直活到了现在,它几乎每一天都在为此而自豪,只是唯有一样事情令它耿耿于怀。
那就是,多年来,那位大人从未召见过它。
似乎真的如同上弦之二所说的那般,自己被那位大人所遗忘了。
不敢埋怨神明的镜鬼,只得憋下这口恶气。
当它还在预谋着等过一阵子要去附近的哪座山上寻几个落单的猎户下手时,它突然再次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头顶的冰原处传来。
当冰镜悄然出现在冰原上的某地时,镜鬼再一次看到了先前从上弦之二手中逃脱的那名“同类”。
“你居然还敢回来!”
眼前的少女一身破烂的衣裳,各处的伤口仍没有痊愈的征兆,目光触及到她背后的琴匣,镜鬼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想要逃跑的心。
它记得那个黑匣子,那把浑身沾满不祥气息的“铁棍”,就是从匣子里那把古琴中抽取出来的。
只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把“铁棍”现在应当还留在那一片丛林之中,没有被拔出带走。
叶樱在漫天的风雪中,身形有些站立不稳。
原属于富冈义勇的日轮刀被她提在手上,望着不远处的冰镜,她一步步的主动朝着镜鬼走来。
“......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镜鬼先生,我想向你借点东西。”
她身上的气息异常紊乱,素净的一张脸上,那些斑斑血迹使得原本柔美清丽的女子显得莫名肃杀。
镜中的鬼双眼紧紧盯着她身后的琴匣,发出一道干涩的声音。
“你要......借什么东西?”
“你的血鬼术不错,我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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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樱背负着琴匣回到小木屋门前时,原本高挂在天边的月亮已经有了落下的趋势。
山中的风雪渐渐平息了下来,叶樱伸出疲软的手推开门,缓缓走进屋内。
只剩下半边的木门被从里合上,原本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木板上,赫然留下了半个鲜红的掌印。
而在门前的那一串脚印中,也都残留着丝丝的血色。
得益于琴中剑的威胁,叶樱最终还是将镜鬼成功斩于刀下。
望着仍旧躺在木屋角落中不知生死的富冈义勇,叶樱拖着沉重的脚步,放下琴匣躺在他身旁。
她唯一能想到救他的办法,就只有血鬼术一途。
将他转化为鬼的念头仅仅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瞬,很快就被叶樱彻底否决了。
成为猎鬼人,是他为自己挑选好的道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进行更改。
在吸收掉了从镜鬼体内提取出的血珠后,叶樱在回来的路上,勉强凝聚出了一些力量。
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供她用来为自己治伤,她很清楚,即便是在得到了镜鬼的血鬼术后,自己也仍旧没有把握能够救回搭档的性命。
只是现在与往日不同的是,她好歹多了一条可供选择的路,不至于再像普通人时那样无能为力。
一面冰镜在叶樱与富冈义勇之间缓缓成型。
透过清凌凌的镜面,叶樱最后侧头注视着搭档双目紧闭的脸,无声的发动了血鬼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