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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然读完就坐下了,现在轮到了翰辰书院,裴琰的心提了起来。

“陛下!”

“陛下!”

秦臻和容时几乎同时开口,容时一怔,秦臻向他笑道,“容公子,现在还剩下翰辰书院三人,待我们将文章读完,你再发表高见也不迟。”

容时点头,他的位置紧挨着秦臻,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眼看姜初然抢了秦臻的文章,他想在这个当口说几句话,好为秦臻拖延一些时间,以报刚刚的“一饼之恩”,不过显然她无意接受自己的好意,那就作罢。

秦臻霍然起身,反手将纸往桌案上一扣,向燕帝笑道,“陛下明鉴,诸位同窗妙笔生花,立意或新颖或高远。总而言之,臣自问不如。臣刚刚听乐师弹奏箜篌,高山流水如诗如画,令人沉醉,便以此为题赋诗一首,献丑了。”

她这一番话将先前所有人的文章都混为一谈,又话题带到了别处,将刚刚的尴尬气氛打破,减弱了容时的压迫感。

有人搅局,燕帝求之不得,当即向她笑道,“无妨,阿臻尽管诵来。”

秦臻躬身施了一礼,便十分流畅地吟诵起来: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司乐燕京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容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注]

她吟诵之后,大殿又是短暂的沉默,这篇在内容上单一了点,虽然比不上《燕京赋》的磅礴,但灵诡惊艳光怪陆离,别具一格。

秦臻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这可是鬼才李贺的诗,即使是在现代,也有很多人对他推崇备至。

今天就叫燕魏的诸位开开眼,见识一下大唐哥特风。只是现场演奏的乐师不叫李凭,这里又是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燕国,秦臻便把“李凭中国弹箜篌”那一句改了。

良久,燕帝抚掌大笑,“好!好!好一个“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亏你想的出来!阿臻恁地精灵古怪!”

众人也是头一次见人将无形的音乐视觉化,甚至仅凭着一首平平无奇的曲子就营造出了无限广袤的宇宙时空,将人带入到一个奇妙的幻境,脑洞之大令人称奇。

比起《燕京赋》,这首诗精彩至极,魔幻至极,波谲云诡,引人遐想,瞬间调动了席间所有人的兴致。

众人只觉得意犹未尽,都在心中翻来覆去细细回味。

诵读还在继续,秦臻之后便是裴琰,他以楚辞为体做了一篇文章,与裴少卿和谢麟相比不分伯仲。但节奏轻快,绚丽多彩,十分浪漫,比起严谨肃穆的文章,更切合今日宫宴的氛围,也令人耳目一新。

最后是杨慎,他竟然标新立异写了一篇策论。。。

在场众学子的文章都是以盛宴见盛世,就算写得再精彩,措辞再生动,始终都跳不出这个框子。

翰辰书院这三人可谓是另辟蹊径。。。都不按常理出牌,由于太过独特,将刚刚容时带来的凝重气氛缓解了大半。

被这三人一搅和,燕帝也有了台阶,他向曹文昭笑道,“琰之,你这三个学生实在有趣,你们翰辰书院是有什么独特的授课方式吗?等回头得闲了你也来给朕讲讲?”

曹文昭连忙应下,他心中哭笑不得,哪有什么独特的教授方式啊,这三个人就是无法无天,让人操不完的心。。。

赵仪和容时也暗自惊讶,本以为翰辰书院名不见经传,是勉强来凑数的,刚刚宴会之上这三人行事又离经叛道,他们已经将这所书院排除了。现在看来,单凭表象下结论还是武断了些。

赵仪也趁势附和道,“这三位学子文章不俗,风格独树一帜,仪今日也算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秦臻三人闻言起身对着赵仪行了一礼。

在场除了曹文昭,杨知衡和裴承佑亦觉得面上有光,尤其是杨知衡,杨家混不吝的老二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成了可造之材,在大宴迎外使的宫宴之上露了脸,还得了皇上的赞誉,杨知衡老怀大慰。

至此,所有学生的文章都已诵完,殿中气氛融洽。赵仪向着燕帝举起酒杯,“在座诸位才华横溢,未来必然都是栋梁之才,外臣这杯酒敬陛下,愿燕魏风雨同舟永世安好,愿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燕帝和众臣齐齐举起酒杯。

杨慎在一旁暗暗扯了扯秦臻,“你今日嗑过五行散了?”

五行散是时下流行的丹药,服用之后会让人觉得神思开朗,仿佛与神明相通。一些达官贵人会在私宴上服用以求助兴,用了之后便放浪形骸飘飘欲仙。

秦臻也知道这个药,这玩意儿的原理就跟吃毒菌子一个道理,可以让人致幻。

她有次跟几个伙伴一起吃了没炒熟的菌子,吃完就去凑了一桌麻将,她看着手里的十来张“八万”,愣是半天硬是没敢吭声。。。然而其他三个伙伴却是左一张八万右一张八万打得不亦乐乎。。。秦臻对此印象深刻。

此时杨慎这么问,让她有些莫名,“怎么了?”

杨慎古怪道,“若非服了五行散,你这诗怎么会写得如此癫狂?”

裴琰也十分赞同,杨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知道这首诗的分量。

一连两个人都这么认为,难怪现代也有人怀疑过李贺的精神状态。。。

秦臻十分磊落道,“不是我写的,抄来的。”

二人听她这么说都不意外,甚至都很好奇,“抄谁的?”

以此人的风格,在大燕怕是早已经名扬四海了,可他们却从来都没听闻过类似的诗词。

秦臻道,“李贺。”她知道这两人肯定没有听说过,又补充道,“此人是挺厉害的,但是已经作古了,我都是偶然的机会从书中看来的。”

确实厉害,李贺之后再无“诗鬼”,然而英年早逝十分可惜。

二人早已习惯了她这副调调,便不再追问。

宴会渐渐落入尾声,皇帝和众人又敬了一轮酒,寒暄一番,终于结束了今日的宫宴,众臣陆陆续续出殿,有人已经开始商量饭后的活动。

秦臻三人都没吃饱,正商量着再去哪儿补一顿,容时和沈暮宸不约而同地走了过来。

沈暮宸也不与众人打招呼,兀自向秦臻道,“秦世子刚刚那首诗想象瑰丽,境界奇幻,可否将稿子送给我?我想收藏起来。”

秦臻哈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沈暮宸手中,“想不到这诗竟然能入得殿下的眼,臣受宠若惊,拿去!”

沈暮宸不慌不忙将纸展开,秦臻那一手张牙舞爪狗爬一般的字映入眼帘。

沈暮宸心中微哂,暗忖这人图画得细致入微,这字写得就不怎么样了,不过也算是字如其人。

他又扫了一眼便将纸揣进袖中,冲着秦臻微微一笑,“你也算有急智了,回头再写一份给我吧。”

秦臻点头。

沈暮宸又问道,“还不回去吗?”

秦臻看了看身边的两人,有些为难,“我们都没吃饱,还想再去吃一顿,殿下要一起吗?”

沈暮宸淡淡道,“我乏了,先回去了,你们也不要太晚。”

三人齐声称是,沈暮宸又向着一旁的容时点点头,便离去了。

三人见他离去,又看向容时,不知他过来干嘛。

[注]引自:唐,李贺《李凭箜篌引》,我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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