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右相府的书房中,烛火摇曳。
白子墨,一袭素衣,衣袂轻扬,跪在冰凉的地砖之上,身姿挺拔,目光坚定,仿佛夜色也无法吞噬他心中的决意。他的声音,穿越了时间的静谧,再次响起。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祖父,孙儿心意已决,誓要娶顾府二姑娘为妻,共结连理。”
白右相,那位历经风霜、两鬓斑白却依旧气度非凡的老人,端坐于上首,手中紧握着那根油光锃亮的紫檀拐杖,胡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却久久未发一语,书房内一时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低吟。
立于一侧的白父,面容凝重,目光在儿子与父亲之间徘徊,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子墨,你需再三思量,告诉我,你口中的顾二姑娘,究竟是哪一位?”
白子墨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提及“二妹妹”三字时,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便是那温婉贤淑、才情出众的顾府二姑娘,我的心中所系,非她莫属。”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
两族之间,虽未明言,却早已心照不宣地默认了他与顾瑾心之间的金玉良缘,宛如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静待佳期。然而,世事弄人,他竟偏生要在这既定的轨迹上,绘上一抹叛逆的色彩,誓要与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共争一位女子——顾家的二姑娘,此举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逆子!”白父怒不可遏,手掌如雷霆般高高举起,仿佛要将满腔的失望与愤怒,化作这一击之力,落在那不肖子孙的身上。
“慢着。”关键时刻,白右相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仅二字,却如同千斤重锤,让那即将落下的手掌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白父的腮帮因愤怒而鼓胀,最终,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垂下手,退至一旁,躬身行礼,声音中透着无奈与服从:“是,父亲。”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持雕龙拐杖,缓缓起身,虽已年逾古稀,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威严。他的目光深邃,如同能洞察人心的古井,此刻正凝视着自己最为器重的孙儿,眼神中既有责备,又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他凝视着膝下最为器重的孙儿,目光中满是岁月的沉淀与不易察觉的温柔,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悠长而沉重的浊气,仿佛是在心中权衡了万千思绪。“你欲迎娶顾家那位温婉可人的二姑娘,此事,并非全然不可为。”
“祖父!”白子墨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那抹红晕在眼眶边轻轻跳跃,如同晨曦中初绽的花瓣。
“但,身为臣子,忠与义,乃立身之本,断不可失。”白右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双经历过风霜雨雪、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深深地锁住了白子墨的身影,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与智慧。他的嗓音虽已略显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你若踏入顾府,成为顾家二姑娘的夫君,那便意味着,你欠下了太子殿下一份难以言喻的情谊。”
白子墨心中一动,祖父的话语中暗藏玄机,他连忙追问:“祖父此言何意?”
“顾将军,乃我大梁武将之首,其家族与皇室之间,牵绊甚深。你与顾家二姑娘的联姻,不仅仅是个人的情事,更是朝堂之上,各方势力微妙平衡的一环。”白右相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远的考量与对后辈的期许,“你需明白,这一步棋,既是对你的考验,也是你未来仕途上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何使用,全在于你心中的那杆秤,如何衡量忠与义,情与理。”
闻言,白子墨心中一凛,眸光微凝。
他素来以智计着称,怎会不解祖父言辞背后的深意。
那是要以他与常念之婚约,为桥梁,悄然将顾家这艘军事巨舰,引入太子麾下的广阔海域。
世人皆道,祖父身为文坛泰斗,性情高洁,远离朝堂纷争的漩涡,殊不知,这背后藏着的是更深层次的布局与筹谋。
无论是白家还是太子,谁若能赢得顾家这一盟友,便等于将半壁江山的军力握于掌中,胜负的天平,已然悄然倾斜。
“祖父,莫非您早已与太子殿下同舟共济?”白子墨的声音低沉而复杂,每一个字都似重锤,敲打着心中的疑惑与不解。
“是,亦非是。”
白右相缓缓言道,“严格而论,老夫乃守护天下正统之柱石,尊崇礼教道义之典范。太子,乃陛下血脉嫡传之长子,未来之君,吾辈自当矢志不渝,忠心耿耿,以表拥护之诚。”
“然而……”
白右相的目光深邃而充满期许,落在眼前这个承载着家族厚望的青年身上,“子墨,你需细细思量,若能不负家族使命,同时亦能兼顾个人情感,老夫自当全力支持你与二姑娘的联姻之事。”
须臾之间,天际风云变幻,阴云密布,携带着初秋的丝丝寒意,悄然降临。
白子墨轻轻挥开了侍从欲上前搀扶的手,念念若知晓自己的婚事竟可能成为家族风暴的导火索,对这门婚事,她只会更加坚决地摇头拒绝。
白子墨心中五味杂陈,他并非不知乘人之危之耻,亦不愿以任何形式的欺骗去换取那份本该光明磊落的情感。
但现实的紧迫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困于两难之间,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最为艰难的决定。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中那抹温柔的光,就这样被东宫的阴影所吞噬,成为他人案头的风景?
这一次,就让自己做一次那世人眼中的“卑劣之徒”,至少,至少让这段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