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伯德眼中似有似无,脸上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顾扬弘则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处,期待着淮南伯夫人是否会从那个方向现身。
淮南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转头对顾扬弘说道:“你现在已经到了淮南,就在这里住下吧。”
他还很体贴地道:“淮南人很单纯,我这儿也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像是住在普通的客栈里一样,你别介意。”
顾扬弘早就想去淮南侯府住下了,一口就同意了。
她正准备向淮南伯询问地龙与母亲的情况,便有一名家丁来找她,凑到淮南伯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李玉金隐约听见“夫人”“又”“犯了”,便知是淮南伯夫人出事了。
果不其然,淮南伯一听这话,就起身要走:“抱歉,内子午饭用得不太好,身体有点不适,我这就去找你们,你们在这里住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
说完,匆匆离去。
李玉金和顾扬弘就这样被扔在地上,被丫鬟们送到休息的地方。
到了傍晚,淮南伯依旧不见踪影,顾扬弘便领着李玉金再次来到望海阁,将之前错过的那顿鲍焖饭,再次品尝了一遍。
这道菜看着就很好吃,每一颗米粒都被汤汁浸透,鲜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舌头吞进去。
李玉金和秦晚如都是心满意足,这一次算是不虚此行了。
淮南人比较开明,明月高悬,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年轻的男男女女,手拉着手,悠闲地走在街游市。
顾扬弘也伸出了手,想要拉住李玉金,可是他手里拿着一袋糖葫芦,连一根手指头都接不住。
一只手拿着一份糕点,一只手拿着一根烤虾,用勺子舀了一勺。
顾扬弘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怀念那些为他服务的人。
李玉金终于将自己的桂花糕喝光了,两人随手将两个铜板的盘子递给了摊主,顾扬弘拿着糖葫芦,拉着李玉金的手走了过去。
顾扬弘看着李玉金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用手指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果不其然,李玉金耳根一颤,脸色微红。
呵呵,第一,我不能给她挠痒,二么,我不会开,一开我就晕车了。
李玉金感觉自己的手掌很痒,她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掉,他的指尖轻飘飘的,就好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她的心上划来划去。
李玉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本能的,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同时,她也觉得很爽。她很想哼一声。
李玉金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哪有在公共场合满脑子龌龊念头的?
她转头看向顾扬弘,只见顾扬弘一脸清澈,显然是个精神饱满的少年郎,正准备给她挠一挠。
啊啊啊啊,这个少年,放在上辈子,也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自己两辈子都在老牛吃嫩草,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玉金,你要坚持下去!
李玉金心里七上八下的,顾扬弘被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也许,父亲和母亲曾经游历天下,也是如此?
……
淮南伯爵的府邸,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玉金起了个大早,正打算在院子里练一遍太极,却看到一群仆人慌慌张张地往外走。
李玉金担心自己会被火烧到,赶紧回到房间叫醒顾扬弘,两人就往那边走。
然而,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却完全迷失了方向,李玉金也不见了那些逃跑的人。
顾扬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流着泪水。昨晚她睡得很舒服,自己扎了十五分钟的马步,五十个下蹲,一百个俯卧撑,然后冲了个冷水澡,这才上床睡觉。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心想李玉金肯定还在睡觉:“你真的看见她了?难道不是在忙着准备早膳?”
李玉金白了他一眼,道:“我可以百分百确定!”
李玉金是个蠢货,现代社会的人,论起阴谋诡计,论起阴谋诡计,她还真比不上这些以此为基础的古代人,她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机缘和本能。
那些人不对劲!这种感觉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他们与淮南伯并不相熟,只凭一丝疑惑便向淮南伯询问,一直到了午膳时分,李玉金方才察觉不对。
“淮南伯,昨日在大殿中服侍的那个丫鬟,现在在哪里?”李玉金对此印象深刻,那丫鬟身上有一股蜂蜜和桂花的香气,与夏莲生做的蜂蜜和桂花酒是同一种口味。
如果今日再见到这名侍女,她一定要向她请教,想要找出她的不足之处。
但这一次,却没有。
淮南伯淡淡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且我也没有扣留奴隶的契约,这段时间经常会有人走,我也就不在意了。我只是想让她身边的人活下来。”
淮南伯话里隐隐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味道。
顾扬弘心中疑惑,他不是很看好木梓彤,但穆梓桐在调查这件事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他已经从太后那里得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淮南王也参与了叛乱。
可眼前这位淮南伯,却没有半点对权势的渴望。
他为什么要参加王位之争?
李玉金有些失望,她还没弄清楚侍女要煮的是什么蜂蜜饮料,人就不见了。
李玉金盛了一碗粥,不小心撒了一些,赔着笑脸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拿稳,把粥撒了。”
李玉金发现淮南伯家的人都很和善,丫鬟们似乎只是将她当成了一种职业,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谦卑。
李玉金并无大碍,侍女微笑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淮南伯破苦笑道:“我在王府里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又不是真的怕我,我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既然他们愿意离开,我自然会好好招待他们。”
淮南伯的妻子从门口探出头来,见到李玉金,很是开心:“你真是个好姑娘!”
“啊?”李玉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端着粥的丫鬟却是一脸笑意:“昨日小姐不是让我去给你带点吃的么?我把它送给她的时候,她很开心,非要给我。虽然只尝到了一小口,可我却很喜欢,就问我,这是什么人给我的!”
“这是你给我的!淮南伯夫人握住李玉金的手,一脸热情。
李玉金心念电转:“淮南伯恕罪,不知这日里淮南伯太太可要上街走走?我看她对美食很有兴趣,说不定在大街上多看看,对她的身体有帮助。”
李玉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自己失去了记忆,变成了一个疯子,恐怕也只有好吃的能打动她了!
淮南伯惨然一笑:“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之前少奶奶身体不好,咱们也经常出门,其他的不太好走,淮南一带,咱们还真没少跑。”
淮南伯目中带着怀念,带着怀念,让李玉金心中一酸。
用完晚膳后,淮南伯得赶往淮南府领朝,一天没有旨意,他就一天是个犯人。原本应该被关进大狱,奈何淮南府中人不忍自家王爷遭罪,纷纷允准王爷每天都留在家中,每天到县衙报到即可。
李玉金手里拿着一篮子新鲜的瓜果,在冬天很难见到,李玉金咽了咽口水:“小姐,您这里还有吗?”
淮南伯夫人,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李玉金对她却充满了敬意。
她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否则淮南王就算失去记忆,也会对她一如从前。
李玉金这样认为,但顾扬弘并没有这样认为。
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婢女笑道:“小姐,我们家小姐很爱吃鲜果,这不是给您准备的吗?”
李玉金对这个丫鬟还是很满意的,她的手艺不如昨晚的那位,不过心地善良,说话也好听,能给李玉金提供很多信息。
李玉金看着清洗好的果子,立刻就要放入口中,顾扬弘从里面掏出一枚银子,朝着李玉金手里的果子扔了过去。
果子倾斜,李玉金的牙关紧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李玉金气不打一处来,开个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哪有拿着暗器伤人的?
李玉金起身想要给顾扬弘一个教训,可当她对上顾扬弘的目光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然后猛地蹲下身子。
一柄刀擦着她的身体飞了过去,她弯下腰,这柄刀也跟着转了过来。
还好李玉金躲闪及时,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李玉金二话不说,直接往桌子下面躲去,男人拿着刀就往桌子下面跑,李玉金轻松躲开,然后顾扬弘又是一拳打在男人身上。
交手了几个回合,那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立刻掉头就逃。
顾扬弘也不追击,而是从桌子下面将李玉金拉了起来:“你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鬼知道他被吓成什么样了!如果那个人真的对她做了什么,顾扬弘这辈子都会觉得空荡荡的。
“什么人?李玉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脸认真地说道。
淮南伯爵在淮南口碑极好,府邸内也没有太多守卫,淮南伯爵也没有出过事,为何会被刺客暗杀?
她是不是哪里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她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捧着脸盆瑟瑟发抖,久久不能平复。
李玉金见她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连累了她,便摆摆手道:“怕了吗?抱歉,你可以回去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就行了。”
那侍女虽然察觉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抹迟疑之色,但最终还是听从了李玉金的劝告,转身离开了。
顾扬弘看了看李玉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又用小刀割破了她的皮肤,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冷冷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丫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是不是锐王在这里?”
顾扬弘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丫鬟脸色一变,带着几分紧张和歉意:“是,是我失礼了。”
顾扬弘冷笑一声:“不过,我又不是锐王,你又如何能看出我就是他?”
这一次,那侍女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能硬着头皮道:“随便你!”
李玉金恍然大悟:“果然不对劲!”
顾扬弘回头看了她一眼,李玉金赶紧夹了一颗果子:“你还记不记得顾扬弘?我们进京的时候,淮南伯家的老太太都很久没给她买过果子了,这丫头刚才说伯母喜欢,天天都在吃!”
顾扬弘这才放下心来:“你总算想通了吗?”
李玉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丫鬟道:“你为何要伤害我?你这是要对我不利,还是要借我之手对付锐王殿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审问了半天,那丫鬟都是一脸求死的样子,李玉金大怒,顾扬弘派人把淮南伯召来。
淮南伯急步赶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丫头在咱们家住了五年,从未走漏过风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行刺王爷?你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人?怎么会这样?”
淮南伯悲恸欲绝,似乎在这一刻,整个人都变得老了许多。
顾扬弘目光一寒:“这么一个人,竟然会在淮南伯爵的府邸中,伯爷竟然一无所知?”
淮南伯看着顾扬弘改口,心知今日在劫难逃,只得跪下说道:“今儿个是儿臣教子无方,看人不明,竟让如此贼子混入教府,更将李小姐打伤。臣有不可恕之嫌,淮南府之事,臣已无权限,还望君上移至淮南府尹处,由他主持公道。”
淮南伯颤颤着缓缓起身,李玉金忽然感觉到,这份优雅里,也许也有一份沧桑。
顾扬弘一点面子都不给,难道淮南伯会禀告朝廷?为什么?这是在挑衅我?顾扬弘自然不会听他的,立刻将淮南伯拖了出去。
李玉金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她来到了伯家大门前,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来的人。
淮南伯夫人站在门口,疑惑地问道:“要把李天命送到什么地方?能不能带上我?”
李玉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淮南伯对淮南伯夫人一往情深,从她的纯真和纯真就能看出,淮南伯是个不错的人。
府中自然有奸细,甚至还有锐王府,但淮南伯却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妻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府中之事。
但他必须要上报朝廷,哪怕只是借机清理一下淮南侯府的奸细,也是一件好事。
李玉金向淮南伯夫人歉意地行了一礼,顾扬弘亦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淮南伯夫人,似乎在揣摩她的心思。
但淮南伯夫人却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被两人的气氛弄得有些胆怯。
“怎么回事?要不要把他带走?”淮南伯夫人见他不答,便问道。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找顾扬弘要她的丈夫。
淮南伯夫人在顾扬弘等人押着淮南伯离开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别把李天命给拐走了!”
淮南侯府位于淮南最富庶的地方,淮南伯夫人这一嗓子,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众人纷纷望向顾扬弘,又望了望淮南伯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无礼?”
淮南伯向众人拱手道:“各位放心,我犯了一个错误,这就是我要回衙门解释的原因。没事,谢谢大家照顾。”
淮南谁不知道淮南伯是个善良的人,见他被抓来,一个个都以为顾扬弘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什么人?你们竟然敢绑架我们的殿下?把王爷给我放了!”
顾扬弘嗤笑一声:“想谋反不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到得后来,几乎整条街上的人都没了,都跑去围观顾扬弘与淮南伯了。
见顾扬弘还在抓着淮南伯不放,众人脸上的表情越发阴沉,甚至有几个人已经从篮子里取出了一颗石子,准备用来护身。
淮南伯一看这情况,知道事情可能会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急忙打圆场,百姓们看在淮南伯哀求的份上,只好依言而行,让出一条道路。
淮南府府与淮南郡王府之间,有一条道路。
顾扬弘押着淮南伯往里走,李玉金紧随其后,周围的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李玉金和顾扬弘撕碎一般。
李玉金忽然意识到,淮南到底有多恐怖。
……
来到淮南府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玉金还抓着那名侍女,那名侍女什么都招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幕后主使。
淮南府府主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权力,此时正焦头烂额,看到淮南伯到来,立刻迎了上来,要让淮南伯入席。
淮南伯摇头道:“多劳胡公子,只是徐某犯了一个错误,所以才来衙门请罪。”
淮南府尹胡先生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怎么回事?难不成淮南郡王府上,还有人来找麻烦?”
淮南伯解释道:“那倒不是,是我的丫鬟被人骗了,对我的两个小丫头动手。我这次来,就是想要向胡先生讨个公道。”
淮南伯自谦,胡公子忙摇手,哪里敢当。
她看着顾扬弘和李玉金,总感觉这两个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恐怕不好对付。
他只好拿出一把火,对准了那个闹事的丫鬟:“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淮南侯府撒野!”
胡先生看着外面围着一群围观的人,心里有些着急:“你怎么不说话?今天的事情,你怎么说?”
如此三番两次,侍女就是不说话。
胡先生不敢在淮南伯面前动什么手脚,但看着她这个样子,淮南伯转过身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还是抱拳让胡先生主持公道。
胡先生有些尴尬,淮南伯便起身向胡先生施了一礼,姿态极低,让胡先生不必在意。
顿时有人为淮南伯叫屈:“淮南伯何罪之有?只是他们家下人们都是奉了别人之命才这么干的,凭什么连累淮南伯同悲?!”
“没错!你已经坑过淮南王一回,还打算再坑一回?!”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把他推了吧,淮南之地,就是淮南王!”
“没错!我要的,就是淮南王。”
“淮南王,你这是……”淮南王爷孙!”
淮南伯大感动容,却又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捉弄。
“多谢诸位对徐某的照顾,徐某虽然心地善良,但却看不透人心,连累了亲友,就连淮南,也变得有些不方便,每一次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徐某很感谢你们不要怪罪徐某。”
“今天两位贤侄在我的府邸被吓到了,徐某有眼无珠,还请两位贤侄为我们的贵客做主!”
淮南伯坦陈,让人心疼,却又不得不沉默地倾听。
顾扬弘和李玉金面面相觑,没想到淮南伯会如此受欢迎。平民不问是非,不论是非,只要牵扯到淮南伯头上,都会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那淮南伯必是清白的。
淮南伯既要主持公道,众人纷纷将责任推到了那个丫鬟身上,力劝她快些说出实情,为淮南伯昭雪正名。
李玉金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年轻女子被沉重的木板砸中,只是几次攻击,便有鲜血飞溅而出。
但那侍女却不听,又要继续盘问,她使出吃奶的劲,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将木板往柱子上一撞,便死了。
李玉金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顾扬弘赶紧用手掩住了她的双眼:“别看!”
胡先生打了个寒颤,立刻跑到淮南伯面前。虽说犯人是淮南伯派来的,态度也很好,但她毕竟是淮南侯府的人。
若是死在衙门里,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胡大人吓得脸色发白:“伯爷,这可如何是好?”
淮南伯也没料到这个丫鬟如此刚烈,一命呜呼也就罢了,伤心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哪位丫鬟在背后指使,她出身淮南郡,为人忠厚,必有原因。可怜我!为什么不为她做主?”
淮南伯心中懊悔不已,心想若是锐王登门拜访,被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也要施以惩戒。
他本以为去了衙门,只要这个丫鬟说出来,他就会厚着脸皮求顾扬弘放她一条生路。
联想到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淮南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英俊中年人,现在却多了一丝苍老。
“算了,算了,看在她已经招供的份上,也不会连累她的亲人,拿出二十两银子,让他们将她带走。”
说完,他再也不想看到那名侍女的身体,转身离去,留下一道苍老的身影,走出淮南府。
胡先生并不认识顾扬弘,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罪名而不肯走,于是赔着笑脸问道:“敢问公子与淮南伯爵是何关系,该如何称呼?”
“原来是顾啊。”顾扬弘皱眉道,他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他早就猜到了博家的阴谋,这也是他将人引到衙门的原因。
他本以为有这么多人在,幕后之人应该不会对他不利,却不想那侍女竟然会自杀。
按理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可这侍女为什么要算计自己和李玉金?为什么输了也不说一句话?
李玉金和顾扬弘到淮南也就两天的时间,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李玉金回到淮南侯府后,心情也不是很好,她似乎和那些豪门大族有仇,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顾扬弘家里的三个丫鬟都被她给带走了。
哪知来到淮南后,只过了两日,先是一名婢子失踪,接着是另一名,却是莫名其妙死去。
李玉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到淮南伯还在取下淮南王的匾额,她就不敢再往里走了。
顾扬弘看在眼里,就是在调侃她:“干嘛?不敢了?”
李玉金说道:“是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现在他们躲在暗处,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顾扬弘哼了一声:“蠢货!你真的认为有人会针对你?当然是针对我了!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他要和李玉金握手,淮南果然是个好地方!
就在刚才,他还在衙门里办案子,那些年轻男女还拉着手,看来这地方的风气还真是简单,开明。
“李天命!天亮了!你在什么地方?”她刚进去,就看到淮南伯夫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扯了扯淮南伯的袖子。
淮南伯怕自己的血熏死了自己的妻子,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但她这一闪,后面的仆妇却是一个踉跄,淮南伯夫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幸好,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痛苦,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向淮南伯冲去。
淮南伯忙把她搂进怀里,朝顾扬弘赔笑得很是歉意,领着妻子走了。
李玉金望着淮南伯夫妇的身影,露出几分艳羡之色:“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顾扬弘看到淮南伯的妻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从昨日起,他就对淮南伯家母的真实身份产生了质疑,只是现在淮南伯太太这个样子,他也没法跟她交流。
她真的是他的母亲吗?
顾扬弘将淮南伯夫人的影子代入到了书写这份笔记的作者中,感觉有些不对劲。
或许淮南伯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不可能联想到那个笔记本的主人。
李玉金知道淮南伯府并不平静,再看看自己心爱的丫鬟,心里总是不安。不过他还是要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毕竟他要去查顾扬弘母亲的情况。
但淮南伯夫人似乎对此颇有兴致,可能是因为王府从未有人上门,所以淮南伯夫人经常到李玉金、顾扬弘那里去玩耍。
顾扬弘出门转了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李玉金则是闲着无聊,将豆芽菜放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李玉金正要搬到院子里去采豆苗,淮南伯夫人却一个人都没有,推门而入。
李玉金赶紧将豆芽菜筐放下来,搀扶着她:“少奶奶,你这是在干嘛?”
淮南伯夫人一拍手,道:“要!是啊!我陪你玩!”
淮南伯夫人一句一句的说出来,李玉金却是知道,淮南伯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能跟自己的妻子在一起,所以淮南伯夫人才会来找李玉金。
淮南伯母见她长得又白又嫩,很是高兴,李玉金被丫鬟吓得不轻,对淮南伯夫人也很感兴趣:“少奶奶,你尝过这道菜么?这是豆芽菜,咦,对了,是豆芽菜!”
淮南伯夫人也学着她的样子,颔首道:“豆芽!”
说着,她就要拿起一根豆芽菜,李玉金一把抢过她的手:“娘,这还没熟呢,你要吃豆芽菜,回头我再做。还有,你喜欢吃辣椒吗?”
淮南伯夫人偏了偏头,道:“这个,你不能吃!”
李玉金哈哈一笑:“这样吧,我送你一只白玉雕凤!不辣,味道不错。”
淮南伯夫人抚掌大笑,淮南伯夫人的下人们鱼贯而入,脸上都带着惶恐之色。
李玉金吃了一惊,忙安慰她:“放心吧,淮南伯太太跟我住在一起,她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不得不说,淮南伯在淮南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当他们注意到淮南伯夫人失踪的时候,眼中的慌乱、焦急、担忧、恐惧,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李玉金送回了淮南伯夫妇,两个人还是很担心,李玉金道:“淮南伯太太很好,她在我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她很好,你别担心。”
不过,李玉金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着急,向李玉金道了声谢,便带着淮南伯夫人匆匆离去。
吃中饭的时候,淮南伯照例从外头赶了回来,得知淮南伯夫人独自一人去见李玉金,便登门致歉:“抱歉,我的病确实很严重,但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我也不忍心教训她。多有得罪,还请诸位见谅。”
顾扬弘赶紧将淮南伯扶了起来,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知道一位神医,他的医术很好,还治好了陛下的病,要不,我去给他写一封信,让他去淮南一趟?”
淮南伯面露绝望之色,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听说过无数次了,从最初的自信,到如今的平静,经历了太多太多,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多谢锐王殿下的好意,如果这位医师经过淮南,或许还能让他给您看病。不过如果他不在淮南,那就没必要特意把他召到这里来了。”
淮南王说得很坦诚,却充满了对他的怀疑,以及近乎绝望的布置。
顾扬弘和李玉金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将淮南伯打发出去后,李玉金便对顾扬弘问道:“我们要不要把徐医生叫来?”
“当然要。”顾扬弘点了点头。
他还没确定淮南伯夫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想让人去证实一下。
李玉金看出了顾扬弘的心思,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淮南伯夫人?”
顾扬弘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李玉金给她准备了几块冰糖,因为淮南伯爵不在,这些新来的人也不懂什么叫禁忌,既然是客人,自然是要见她的。
淮南伯正室的人不多,一片寂静,只有淮南伯的妻子在房内低声说着:“天亮了,天亮了。”
李玉金和顾扬弘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狐疑,这些日子,淮南伯家的夫人总是很活跃,很活跃。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安静”的情况。
刚到门口,丫鬟就看到了顾扬弘和李玉金,吓得手中的盘子都掉在了地上。
侍女本能地想要接住,但还是赶紧躬身道:“拜见锐王殿下,拜见李小姐。”
李玉金低下头,看到了一堆散落在地的饭菜,她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推了推顾扬弘。
“锐王爷,李姑娘,我不小心碰倒了什么,需要整理一下,如果你们没事的话,就请离开,免得脏了王爷和小姐。”
顾扬弘沉声道:“从来没有哪个丫鬟出来阻拦宾客的。”
那丫鬟一脸的为难和慌张,却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顾扬弘:“锐王,这件事情确实很特别,我是你的贴身丫鬟,也是你的贴身丫鬟,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我自然要多做一些事情。”
顾扬弘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玉金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心想淮南伯夫人如果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些年来被这个丫鬟“侍奉”,该有多么痛苦。
他没有将侍女推开,直接闯进来,已经是很好的自制力了。
李玉金接着道:“既如此,就由你来打扫吧,淮南伯府里总得有人伺候,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刚要迈步,侍女却忽然挡在了门口,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个,我觉得不合适。”
李玉金笑了起来,不过她的笑和顾扬弘一样,都是冷冰冰的:“嗯?怎么了?”
丫鬟上下看了李玉金一眼,忽然心中一动,指了指李玉金的裙子:“小姐,你看,门口都脏成这个样子了,你要是走在上面,肯定会把你的裙子给弄脏的。”
李玉金依旧笑道:“无妨,淮南伯夫人的身份,岂是一件裙子能比拟的?再说了,淮南伯夫人跟个孩子似的,现在四下无人,肯定会被吓得不轻,咱们先进去看看。”
侍女还想说些什么,顾扬弘却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不是以地面上的污渍为理由么?
顾扬弘一只手搂着李玉金的腰,一把将她提了起来,他后退了一段距离,忽然纵身一跃,带着李玉金腾空而起,一脚踩在了侍女的头上,整个人也跳了进去。
侍女只觉得一只脚贴着她的耳边掠过,吓得魂飞魄散,只要她的腿再往前挪一寸,她的脸上就会多出一道血痕。
丫鬟花容失色,顾扬弘转过身,一脸的嘲讽:“这下干净了吗?”
李玉金从顾扬弘的尸体上跳了起来,急匆匆的跑进来给淮南伯太太看病,两人在门外说着话,淮南伯太太的呓语也慢慢消失了。
李玉金心中大急,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淮南侯的妻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还不让我们进去?”
越过丫鬟,进了屋子,淮南伯夫人忽然眼前一亮,想要对李玉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却见淮南伯夫人忽然向后一仰,跌坐在榻上。
李玉金慌忙上前,将淮南伯的妻子抱了起来,丫鬟也冲了进来,想要抓住李玉金的手腕。李玉金赶紧闪到一旁。
侍女似乎是被李玉金的手臂给折断了,慌忙低下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玉金把淮南伯娘子搂在怀里,又瞪了一眼丫鬟,怒火中烧。
“你把淮南伯太太怎么了!”淮南伯不在家,这些人就是这样对淮南伯夫人的?
她就算是失去理智,那也是一个人!
李玉金想起了上辈子在电视上看过的一则消息,说自己的父母都有工作,所以才会出大价钱请了一个保姆,让她好好养孩子。
但是也有一些佣人,会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欺负他们,不让他们吃饭,随便抓几个孩子,打他们一顿。
李玉金望着怀里一脸平静,似乎不知人间百态的淮南伯夫人。纯净无瑕。
确定淮南伯夫人还没有醒来,侍女这才松了口气:“李小姐说的哪里话,淮南伯夫人对我们一向是无微不至的,方才实在是嫌地上太乱,惹得锐王与李小姐不高兴,这才拦住你们。不过,你们两个都已经进去了,那就留在小姐身边吧。
至于太太,她只是在睡觉,她的睡眠规律和小孩子差不多,很容易疲倦,所以才会睡着。”
侍女丝毫不惧,随口说道。
“你骗人!”李玉金气道。淮南伯夫人才没昏过去!她晕过去了!”
当李玉金第一个闯进去的时候,淮南伯夫人原本还有些激动,可下一刻,她就晕了过去。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李玉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上一世,她的一个妹妹,就是喜欢吃豆腐,后来生下一个孩子,性格开朗,妹妹要出去打工,但是保姆看孩子哭闹,就用酒精把孩子灌晕,然后让孩子睡觉。
这么小的孩子,还在吃牛奶,你不能让他们喝啊!
丫鬟露出惊讶之色,不过很快就被她隐藏起来:“李小姐在笑,淮南伯夫没事,她就是睡着了,不会晕过去的。”
说着,她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道:“你才搬进来,不知道淮南伯夫人平时都是这么晚才睡的。”
李玉金当然不会相信,可这丫鬟伶牙俐齿,李玉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只好把淮南伯夫人搂在怀里。
“对不住。”顾扬弘走到淮南伯夫人面前,单膝跪地,躬身道。
顾扬弘向淮南伯夫人先道了一声罪,接着又在淮南伯夫人的人中、檀等几处穴道上点了几下,淮南伯夫人细嫩的肌肤上,迅速出现了几块红色的痕迹,淮南伯夫人却奇迹般地在李玉金的怀中扭动起来。
侍女本能的想要往后退,没等顾扬弘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出来,将散落一地的物品都捡了起来。
李玉金正搂着淮南伯夫人急得不行,无暇顾及她。
淮南伯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醒来,看着自己的床铺,迷迷糊糊地问:“这里是哪里?”
李玉金赶紧道:“姑娘,这里是淮南郡王府,在下李玉金,这是顾扬弘,你可还记得?”
淮南伯夫人本来还有些怀疑,现在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一只手拉着李玉金的胳膊,另一只眼睛则死死盯着顾扬弘。
药效还在,她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顾扬弘,眼里有震惊,有惊喜,有悲伤,有恐惧,有难以置信。
“扬弘,你怎么来了?”“扬儿,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淮南伯太太不自觉地放开了自己的胳膊,伸出手就要往顾扬弘脸上抹。
顾扬弘被她的手摸了一把,却是纹丝不动。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去想,面前的女子,真的是他的母亲吗?原来母亲是被人虐待的?
顾扬弘双拳紧握,手指都掐入了掌心,疼痛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不错,我就是顾扬弘。”顾扬弘咬牙切齿地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遗漏了淮南伯夫人的每一个反应。
淮南伯夫人忽然哭了起来,两行清泪顺着她紧握的手滑落,落在顾扬弘手里。
她想要开口,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顾扬弘欲言又止,正要对淮南伯的妻子说些什么,淮南伯夫人原本清澈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迷茫。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眼睛还是慢慢地闭上了。
“不,不,不,不,”淮南伯夫人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整个人瘫软在李玉金的怀中。
李玉金和顾扬弘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惊恐,目光落在门口被婢女收拾掉的饭菜上。
丫鬟很快收拾好,走了进去,见淮南伯夫人还没醒,便放下心来,走到李玉金身边,道:“小姐,你这么抱着她很不舒服,你把她放下来,我来服侍你。”
李玉金定了定神,慢慢放下淮南伯夫人,对丫鬟说道:“下次不许这么没礼貌!哪怕有个三长两短,淮南伯夫人那边也得有人陪着!必须有人陪伴!”
丫鬟看着李玉金一脸认真的样子,心想这就是她的目的,便觉得有些可笑,便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以后会改正的。”
……
顾扬弘在顾扬弘的院子里,双手依然紧紧的握着,指节发白,就像是要将自己的骨骼都给折断了一般。
李玉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扶着他,让他放松下来:“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还是先想想淮南伯夫人的办法吧。”
淮南伯夫人称顾扬弘为母亲,李玉金可不想让顾扬弘受到更大的惊吓。
顾扬弘握紧了双拳,对着天空大吼了一声,声音远远的传出。
男人都是有眼泪的,可是顾扬弘的眼睛已经红了,他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阿金,我,我真是太混|蛋了!”
他怎么就没有早点找到自己的母亲呢?你怎么不早点到淮南来?淮南伯夫人怎么没早点见着?
若,若她真是他母亲,这些年又是如何度过的?比如现在?这是何等的艰难!
李玉金安慰道:“你放心吧,刚才那丫鬟对我们起了疑心,但具体是丫鬟做的,还是淮南伯做的,我们都不清楚。咱们明日再来拜访淮南伯母,但得早点了。”
李玉金总感觉刚才侍女收拾的饭菜有些不对劲。
否则淮南伯夫人既不会忽然失去意识,又忽然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不再大喊大叫,还有点跟普通人一样,最起码见到顾扬弘就有了动作!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二天,顾扬弘与李玉金起了个大早,派人问淮南伯太太醒了没有,淮南伯正与淮南伯太太一起,在望海楼用午膳。
这是江南的习俗,据说淮南伯的妻子很爱在望海楼里用早餐,但淮南伯还是把妻子请了过来。
这一天正是淮南伯与淮南伯夫人外出的日子。
“一般都是先在望海阁喝早饭,再到东边的港口看看景色,中午再让人准备一些从海里捞上来的海鲜,下午再逛集市,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回去了。”
李玉金心中一动,问道:“你说的都是你自己说的,还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
“我也看到了,我在淮南侯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听长辈们说过,淮南伯爵最近一段时间都会陪着她出去逛街,她最爱看的就是这些东西。”
李玉金点了点头,拿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而这银子,就是古扬宏出的了。
两人马不停蹄,直接往望海楼而去,果不其然,淮南伯一早就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妻子,只是淮南侯夫人今天脸色不太好,戴着帽子,连饭都没怎么吃。
所以淮南伯早一步出了望海楼,领着他的妻子到了港口。
东边的港口,现在是最忙的时间,很多渔民都已经回家了,很多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家人,或者是想要购买一些海鲜。
李玉金和顾扬弘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港口,港口虽然没有那么拥挤,但也是人声鼎沸。
左看右看,都没有找到淮南伯的影子,又找遍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找到淮南伯。不过他也不知道,淮南伯从来不会来得那么快,而是让顾扬弘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