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后,谢元姣提起了精神,想起了一桩正事。
“菱慧,我有件事想寻你帮忙。”
“娘娘吩咐。”
菱慧扭头,神色严肃了些,好似谢元姣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她都会全力去办。
谢元姣抿唇,斟酌着道:“我想悄悄和崔家姑娘崔清禾见一面。”
“因为一些原因,此事不能被旁人知晓。”
谈涿说“崔衍是谈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那当年崔夫人和先帝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晓?
这些缘由只怕和崔夫人见上一面才弄得清楚。
可如果谈襄是世家妻和先帝之子的消息传出来,肯定会被天下文人口诛笔伐。
她只能先暗中与崔清禾见面,旁敲侧击问问,再寻机会去见崔夫人。
菱慧沉吟半刻,便想好了对策,应下。
“娘娘放心,过几日奴婢会派人出宫采买物件,到时便让崔姑娘隐藏在其中入宫。”
谢元姣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
福寿宫内,萧太后坐在上首,一边闭眼假寐,一边捏着额角。
底下宫人细细禀告着关雎宫近况。
萧太后忽而睁开眼,沉声道:“郡主?”
“哪里来的郡主?”
“……听说是从宫外带回来的孤女,瞧着不过七八岁,如今养在玉贵妃身旁。”
“宫中不少人都说是陛下在外的私生女。”
“私生女?”
萧太后嗤笑:“七八年前,谈襄还是个待在冷宫吃糠咽菜的落魄皇子,怎可能有女儿?”
“只是……能养在谢元姣身边,想来是极其重视了。”
她垂眸,沉思想着什么。
殷珍珍快步走进殿内,有些激动。
“太后娘娘,陛下已经将外面的侍卫撤下了!”
萧太后冷冷瞥她一眼。
“冬日已至,很快命妇就要入宫觐见了,他难道还能关哀家一辈子?”
“不过明面上撤了,背地里不知藏着多少人呢。”
她冷笑着,咬牙道:“真是大逆不道的野种!”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人都颤颤巍巍跪了下去,鼻观眼眼观心,只当做听不见。
萧太后胸口起伏着,良久才平息下心底的怒气。
“派人将关雎宫那边盯牢些,有什么事立刻过来禀告。”
“是。”
殷珍珍低声应下。
“还有前几日谢元姣回谢家住了段时日,你去查查发生了什么。”
“是。”
而被几拨人一齐监视着的关雎宫,现下却是少有的温馨。
惟乐刚醒,懵懂地趴在榻上,打量着四周。
流烟端着药碗,小心地喂她喝药。
而谢元姣则坐在窗前,捧起一本医书细细看着。
屋外大风肆虐,细雪又落了下来,在地上积成薄薄一层。
屋内炭火很足,四周全都是温热的暖气,烛火幽幽燃着,更多了些暖意,极其容易让人生出倦意。
谢元姣打了个哈欠,恹恹靠着软枕,眼皮越加昏沉。
宫门外,谈襄穿着大氅,身形单薄,驻足站在风雪中,抬首静静看着关雎宫的牌匾。
来福在一旁为他撑着伞,被吹落到里衣的雪冻得发抖,实在忍不住开了口:“陛下不进去吗?”
谈襄淡淡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来福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僵成一团了,抖落着肩上的积雪。
“陛下在这苦站上一整夜,娘娘都不会知道,就听奴才的,进去吧。”
谈襄的眉眼上落了些积雪,他犹豫着,抬起被冻得僵直的手指想要叩门。
可下一刻,却又放下。
“陛下……”
来福冻得受不住了,铆足了劲想出了个馊主意。
“您就说鞋袜湿了,恰巧路过,进去歇歇。”
谈襄回首看他一眼,总算认同了他这建议,哑声道:“朕的鞋袜的确湿了。”
来福撇撇嘴,没拆穿他,上前叩门。
关雎宫的宫人将谈襄一路迎了进去。
谢元姣本昏昏欲睡,忽地感受一阵扑面而来的冷气,骤然清醒了。
皱起眉,看向房门处。
是谈襄。
他穿着一身沾满雪的大氅,立身站在房门处,带着满身的寒气。
对上了她烦躁的视线,有些不知所措地抿着唇。
来福不经意地往炭火处凑近了些,帮着他家陛下解释道:“娘娘,陛下鞋袜湿透了,若要走回承乾宫,肯定会冻坏了身子。”
此时辰时刚过,黑灯瞎火的,什么事情需要他一个皇帝孤零零跑出来?
还湿了鞋袜?
而承乾宫和关雎宫不过半刻钟的脚程,有这解释的功夫,早就到了承乾宫门口了。
这谎扯得实在拙劣。
谢元姣神色冷凝,刚想赶人,目光触及谈襄有些发白的脸色,唇嚅嗫半刻,还是沉默了。
见她默许,谈襄总算松了口气,小心地凑到炭火旁,露出一个近似讨好的笑。
“朕就在这待会。”
刚喂完药的流烟莫名觉得现在的陛下卑微得有些蹊跷,和出宫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转了转眼睛,将惟乐拉起,道:“娘娘,奴婢带惟乐回去休息了。”
谢元姣轻轻颔首,挤出了谈襄进来后的第一个笑脸。
“嗯,惟乐对这宫中还不大熟悉,夜中你都看顾着些。”
流烟一一应下,牵着惟乐三步做两步地快走了出去。
来福瞟了陛下一眼,也极为有眼色地退了回去。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都变得有些闷。
谢元姣一点余光也不留给他,专心看手中的医书。
谈襄身子略微回暖,忍不住偷看榻上的她。
目光灼热,难以忽视。
谢元姣头皮发麻,捏着医书的指头也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冷冷看他道:“陛下若是暖好了身子,就快些回去吧。”
谈襄不仅当作没听见,还小心地凑上前,没话找话道:“玉娘何时喜欢看医书了?”
谢元姣下意识地将书盖住,警惕地看他。
“现在我看什么书也得禀告陛下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谈襄垂眸,高大的身影僵直地站着,小心又紧张,竟莫名生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谢元姣的心冷硬,没泛起一丝波澜。
这次无论发生什么,她也不会相信谈襄的苦肉计了。
收回目光后,她继续看着医书,将他当成不存在般酿在一旁。
谈襄试探着坐下,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捂住胸口咳嗽出声。
几声咳完,脸涨得通红。
谢元姣却连脸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