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烬帝还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人将暮颜跟丢的事情。他正欣喜于自己终于康健的身体,甚至,比之往日还要好上几分,大有又能多执掌江山几年的豪壮感。
却有煞风景的,公公小心翼翼低垂着脑袋,低声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去城门迎接夕照长公主殿下了。”
那份豪壮,就有些消弭了。
天烬帝重重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一国帝王,竟然要亲自去迎接一个公主这件事,有些懊恼,却也无奈——人家这个公主,地位实在有些高。
更何况,他也的确需要借此机会,告诉一下那些暗搓搓里听了一些风声于是有些动作的人们,他,天烬的皇帝,还容不得他们跳出来蹦跶。
于是,龙袍加身,盛装出席,带着一众官员,在这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浩浩荡荡赶去了城门口。
守城将领已经得了命令,从今日一大早这里就不允许普通百姓通行了,不过就算没有这样的命令,今日这天气,估计也是没什么人的。
城门口,一辆由十六个黑衣铁血骑士护卫的巨大奢华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那马车通体漆黑,内敛却霸气,那十六个骑士护卫座下骏马,也是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腰间佩剑没有剑鞘,是这暗沉沉的天地间,最刺目的光。
公主没有看到,那些骑士们一个个面色肃穆,目光中似有血腥杀气一闪而过,再和己方通行的侍卫一比较……
官员们面色有些难看,按理说外国使臣是不允许佩剑的,可是这十六名护卫岿然不动,只当没看到他们这一群大活人,连对着陛下都没有下马行礼的打算,这是什么意思?夕照,是来示威的么?
“咳咳……”礼部尚书见陛下沉着脸,不说话,下了马上前一步,扬声说道,“马车中,可是夕照的长公主殿下?”
静默。
气氛有些尴尬,对方完全不理你,连面都没露,礼部尚书悄悄回头看了眼陛下,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马车里终于想起了声音,不过是个男声,“是。”
就那么一个字。但对于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脸上是汗水还是雨水的礼部尚书来说,却宛若天籁,他咳了咳,又扬声说道,“殿下,我天烬陛下亲自过来迎接,宫中也已备好薄宴,只等殿下移步前往。”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敢提那十六个侍卫,只觉得那侍卫,看一眼,都觉得全身一寒,哪里还有胆量去主动提起。
“宴会倒也不急。”马车里,终于想起了女子的声音,慵懒,华丽,又透着一股迷糊,似乎午睡方起,“本宫这次来呢,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去拜访一下……月家。”
月家?原本心中很不快的天烬帝突然一愣,愣了以后,心中的不快便愈发浓烈了,这夕照的公主,听说是个私生女出身,倒也的确不懂规矩,他一个帝王,亲自来接了,竟然还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直接说要去月家?这月家竟比他一个帝王还重要?
当下便冷了脸。
礼部尚书看得心惊胆战的,夕照的长公主连面都没露,就已经惹得陛下不愉,这一大群人都跟着淋雨,她倒好,躺在那么大的马车里,舒服得很……心中腹诽,面上却笑吟吟地,刚要说些劝慰的话,怎么也要把长公主先引到宫中才好,马车里,再次传出了声音。
“陛下,您也知道,月家的月蝉姑娘,是本宫的师姐。本宫也时常听师姐提起月家对她的恩情……因此,本宫觉着,到了这天烬都城,理应先去月家聊表心意。”
月家对月蝉的恩情?这话听在知情人耳中,那味道便完全不同了,当下,明显的,陛下的脸色也好看了——原来,是去找茬的。
当然郎朗一笑,“哈哈!没想到夕照的公主殿下,竟是这样一位重情重义之人,如此,朕便陪着殿下走一遭吧!”
“多谢陛下体恤。”马车内,慵懒的声音带上了淡淡笑意,一时间,众人突然起了窥伺之心,就想看看那马车中的少女,该是何等风华无限。
只是,这话一落,车夫竟直接驾着马车进了城门,距离大门迎接的大部队就数十步远才停下,车夫微笑做着请的手势,似乎表示陛下先行,没有行礼,没有话语,甚至……最最不可思议的是,马车中的长公主殿下,竟然真的不知礼数般,连个面都没露……
只是这一回,天烬陛下明显没有任何的不愉快了。他心头最大的那根刺一直都是月家,如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早就下意识将暮颜归为了自己人,带着这位殿下气势汹汹上门给月家找茬,何其快哉!
更何况,今日很“巧合”地,场地都清空了不是么?
……
而这边,月家大门口,气势着实诡异了一些。
去宫中请奏陛下的御林军并没有遇到陛下,因为那时候天烬帝已经出宫去了城门口,但是并没有人会告知他一个小小的御林军陛下的动向,所以他只能灰溜溜地继续回了言丞相那。
而言丞相闻言,是真的在心里把那个莫神医祖祖辈辈骂了个遍,但是陛下口谕在那,他又疏忽不得,只能故作冷静地坐在马上,一脸沉凝冷肃强自镇定。
而月家就不同了,他们足够从这些动静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莫家那少年逃了,陛下也不露面,还能说明说明?只能说明,这就是一出闹剧!如今,宫里那位,下不了台了!
“哈哈!”月家主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但也不便表现得太舒畅,当下,故作体恤地说道,“丞相大人,老夫看呐,您还是回去吧!这口谕嘛,也许是你听差了,我月家素来光明磊落遵纪守法,何时犯过这种需要将我阖府上下团团围住的大罪?”
言正枫不语。
月家主还待说什么,却突然眼尖地看到,街道那头,拐过来的明黄车辇……天烬帝的车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