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正枫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人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膈应地很,月家主深深呼出一口气,吼道,“陛下呢?我要进宫见陛下!”
“陛下在进行最后一次治疗,午时还要去城门口已经夕照的长公主殿下,怕是今日都没有时间见月家主了。”
咯噔!那位长公主到了!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长公主来的当天,月家就被围了?果然那少年就是和长公主有关的!
一种奇怪的兴奋感,突然从天而降,那公主来了!她真的来了!还不是悄悄地来,是这么兴师动众仿佛宣战一样,顿时,那种全身所有血液都兴奋起来的,那种兴奋带着癫狂和不理智的意味,即使是这样的大雨里,都浇不灭的沸腾感。
自从寄出了信,过去太久了,久地似乎只剩下了一种执念,她的到来,仿佛就是一种成就感,月家主兴奋地大喊道,“我要见她!”
“呵!”言正枫嗤笑,“你还真是,谁都想见啊!这陛下你是见不到了,这夕照长公主殿下,自然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得。”
说罢,再不言语,任由月家主叫嚣着,他自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看着被大雨冲刷地格外干净的门匾,屋檐下,那两只飘摇的红灯笼,啪嗒一声,一只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被风吹走了。
远处,似有深深浅浅的犬吠。
喧哗,却又寂静。他却没来由得想起月蝉,那姑娘最是喜欢下雨天。她说,喜欢听雨水打落在屋顶的声音,她说喜欢带着湿意的风,她说,喜欢那种全世界寂静地只剩下下雨的喧哗感。
月家,让他捧在心尖上的姑娘,受了数十年的风雨飘零。
……
最后一次药浴结束,行礼告辞之后,后面就明显多了一条小尾巴,想起方才天烬帝看自己的眼神,探究中带着审视,最后是决绝,怕是终于下好了斩草除根的最终决定。
知道的太多,任何帝王都不会允许自己拼命遮掩的某个不能见人的黑历史被一个活人知道,所以她必须死,月家也要死,恐怕,太医院也会有人时刻监控着。
而现在,她和月家两败俱伤,无论结局如何,天烬帝都已经做好了渔翁得利的准备。
只是……
她无声嗤笑,悠悠然坐在马车里,看着马车窗轩有些破损的一角,那里有雨水飘进来,打湿了车帘子,形成了一角深色的痕迹。
整个世界似乎都很安静,只有他们一辆马车穿街而过,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月府就在下一个路口……
……
月家主和众位长老咋咋呼呼嚷嚷了小半日,丞相大人却是愣是不接茬了,骂累了的众人也就回了议事堂,老祖宗们也出来了,一看这阵仗,都有些不明就理,却也只能干等着,骂吧,人家不理你,打吧,肯定打不过,再说,一旦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再多免死金牌,都救不了月家了。
一直到了快接近午时,有一直看着的小厮急匆匆跑来,说是莫神医的马车到了,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突然神色各异,但明显都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急急互相搀扶着就往外走,身后小厮们安排车的安排车,撑伞的撑伞,好不热闹地到了大门口,再一看,马车还在,人却还是没出来。
再看言丞相的表情,也很奇怪——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边上有一车夫打扮的人,正低着头一个劲地解释道,“草民真的不知道莫神医去了哪里,草民是看着他上了马车的……草民真的不知道……”
言正枫不说话,淡淡看着,眼神微凉,那车夫吓得已经噗通一声跪了地。
那小子……不见了?凭空消失了?言正枫淡淡看着车夫,一个看着就不会武,走路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的人,就在马车上消失不见了?
还有,他为什么要消失?是因为觉得月家的烂摊子收拾不了了,畏罪潜逃?这般想着,昨晚彻夜不眠的那种郁结心里再次升腾而起,他就说这小子看着不靠谱,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信了……
他低着头兀自想着,对面,月家众人终于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老人家们,也有些面面相觑,一时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在巷口转角,跟着马车跟了一路的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人呢?他们一直看着,的确像那车夫说的,那少年上了车,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下车啊!意识到他们将人跟丢了的两侍卫,如丧考妣面色灰败,无神靠在转角青灰色的墙壁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去复命。
“怎么了这是?”月家主突然傲娇了,现在的局面,对方自乱阵脚,就是他们最大的机会,“瞧瞧,丞相大人,连小小一介草民都知道,围困我月家这种事情,不要轻易接手!瞧瞧,这溜得可真快,倒也是个识相的……”
阴风嗖嗖,言正枫却也无奈,一时间也不能去禀报给陛下,只能暗地里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不靠谱的,最后思虑再三,还是对着身侧的御林军吩咐了几句,那御林军点点头,骑着马转身离开。
速度有些快,背影有些仓皇。
而这个时候,正在被某丞相咬牙切齿的对象,造成月家大门前剑拔弩张局面的罪魁祸首,在马车刚刚拐过街角,在身后小尾巴的视线死角里,推开那扇有些破碎的窗户,纵身离开,一溜烟出了城。
城门外,化整为零秘密潜入天烬国的暮书墨的暗卫们,早就已经等候多时。而人群之前,一身墨色锦袍,下摆处金银双色绣着一株缠枝海棠,招招摇摇地开放着,那是暮书墨的风格,无论多么素多么沉的色调,他都能穿出属于他的风流感。
他摇着他那把出入都随身带着的折扇,笑地魅惑而倾城,唤,“颜儿。”
那俩字,缱绻在唇齿之间,在风雨飘摇里,多了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