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街头,暮书墨已经和月家接上了头,只等着月林儿“携父登门致谢”,而那边,暮颜也刚刚抵达天烬皇宫的宫门口。
黑红二色巍峨大气的琼楼玉宇展现在眼前,暮颜微微弯下了背,将一个“不太见过世面,又因着家中教养知道该怎么做”的少年诠释地极好。
连言正枫也因着他低头走路一点都没有东张西望而暗暗点了点头,这少年,虽说看着稚嫩,却极有分寸,因着心中的那份欣赏,便有心提点,“到了陛下面前,切勿多言,该说的少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要说。知道么?”
“是。谢大人提点。”暮颜点点头,跟在后面小步疾走,言正枫比她高了许多,她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言正枫突然回头看了看,放慢了脚步,心想,这少年的个子,是真的矮……
待他回了身继续走着,暮颜突然抬头,深深看了眼言正枫,这位……就是天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传说中连太子见面都要低头三分的丞相?倒是……平易近人地很。
两人一路走过,路上太监宫女见到了,纷纷低头行礼,他都含笑淡淡应着,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直走到皇帝寝宫前,把守的侍卫直接收了长枪,规规矩矩行了礼,一路畅通无阻,里面公公小跑着过来,念叨着,“哎呀,我的好丞相!您可终于来了,陛下都念叨好久了……”说着说着,瞧见丞相身后的小个子,疑惑问道,“这位是……?”
“公公,草民方才揭了布告。丞相大人便带草民过来了。”暮颜有些拘谨地从言正枫身后走出来,有些局促的笑,指尖微微搓着外衫的布料,因着下意识地用力,指甲盖有些泛白。
那公公狐疑着上下看了看,心中虽质疑这样一个半大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丞相亲自带进来,但是这狐疑,自然是放在心里的。陛下中毒了,来了无数个太医、名医、江湖郎中,甚至月家老祖宗们都来了,还是治不好。如今,不过是多一个人看,就有多一分希望罢了。
说难听点啊,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哎……心中叹息,面上却不敢显了半分,陛下因着这毒,脾气愈发地差,大内天牢里,听说都快塞满了,掉脑袋地也有好多,某个宫女太监面露郁结背上,就因此掉了脑袋的事情也不少了。
“这位……公子,不知道如何称呼?”公公问道。
“回禀公公,草民姓莫,叫莫炎,是莫家旁支一脉,家中经营一些草药生意,草民自小就对这些草药很有兴趣,是以拜了个师傅,自小开始学习医术,如今不能说大有所成吧,但也算略通一二。”她犹自谦虚着。
公公心中的期待却是渐渐消弭,暗自又摇了摇头——这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么多济世名医都治不好的病,他一个学了几年医术的人就出来瞎蹦哒,也不知道这会儿陛下心情如何,若是不好,恐怕天牢里又要多一个吃牢饭的了。
“既如此,莫公子,请。”公公引着暮颜往里走,又转身对着言正枫弯腰说道,“大人请在偏厅等候一会儿。老奴随后就派太监前去伺候着。”
“你先去忙着。”言丞相淡淡笑着点头,很好说话的模样,转身就往偏厅走。
暮颜跟在太监身后,低眉顺眼地眼观鼻鼻观心,坚决只看眼前的一尺方寸地。一路小碎步拘谨地跟着走,一直走到太监停了下来,余光中见到帘子后隐约人影,才跪下请安,“草民莫炎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旁太监弯了弯腰,“陛下,这位是丞相大人带进来的名医。”名不名医的有待考证,这两个字自己说着也有些心虚,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毕竟是言正枫带进来的。
帘子后,传来阵阵咳嗽声,虚弱无力,听着就知道时日无多。怕是这毒发已久,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遍赏名医,还是打着月家的幌子,难怪那些个治不好的,直接都投入了天牢——如何能放人出去说出实情:陛下中毒了。
那这天烬,还不得乱套?
“咳……”又是一阵掩着口鼻强自压抑着的咳嗽声,一只手从帘子后面颤颤巍巍地伸出来,那只手,形同枯槁,青紫色的脉络爬满了手背,看着触目惊心。
暮颜一怔。
边上公公已经暗自踢了她一脚,这个没眼力见的,陛下手都伸出来了,还不去把脉?找死么?找死也别拖着他呀!
暮颜赶紧起身上前,在床头一张椅子上坐了,手搭上天烬帝的脉搏,那脉搏杂乱无章,又极其微弱,连她都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帝王又隐没在帘子后,她也不敢贸然让人揭了,只看着那只有些恐怖的手,按理说,一个人再病入膏肓到行将就木,手都不会瘦骨嶙峋到这个地步,而且那盘根错节、鳞次栉比的青紫色脉络,竟比常人还要粗壮,她甚至能感受的到手底下那种血液奔流不息的动感。
哪里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的血液……
倒像是无限透支,所以才提前消耗了所有生命力一般。
这般想着,她突然一怔,呆呆看向手底下的手……这个毒……
“咳咳……”帘子后,又一阵咳嗽声响起。
太监疾步上前,凑近了暮颜,问道,“如何?”陛下这几日已经连说话都是无力了,太医们一律封锁了消息,连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每次有什么吩咐都是咳嗽几声,幸好他伺候了许多年,也算是了解陛下,也有几分默契,能把陛下的意图揣测地八九不离十。
见公公询问,暮颜赶紧收了手,起身,低头,退后一步,道,“回陛下,陛下乃是中毒。”
公公暗地里偷偷翻了翻眼,这不废话么?随便一个江湖郎中都说陛下是中毒,问题是,这到底是何毒,没人知道。
正准备和往常一般呵斥几句就丢天牢里,却听那少年又说道,“草民此前听闻过,具体什么名字不曾问,但有把握一试。”
“咳咳咳!”这一次,帘子后面是剧烈地仿佛心肺都要咳出来的的剧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