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简妮抱着怀中的红龙从源石堆砌的掩体中钻出脑袋时,她只听到了回荡在城市中的哀鸣
城市在分崩离析
“奥利弗大叔,各位……”原本被用作照顾伤员的临时地,原本还有些欢笑与歌声的人,在那轰然的爆炸与接踵而至的命运的恶毒中彻底倒地
入目尽是尸骸
年老者的心脏在那阵短暂的窒息中彻底停下,在突兀与孤独中离世
简妮认识离她最近的那位菲林老人,她的摊子会准时出现在早市上,她卖的蔬菜也很清脆可口,在一众塔拉人中,她对士兵也是最和善的
而现在,她的手指弯曲抓着自己的脖子,脸是紫红色的,上面甚至有些浅红的印记——在临死前,她挣扎过
窒息杀死了所有的老人
在窒息马上到来的前几分钟,简妮刚把怀中的瓦伊凡带回罗德岛办事处,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静谧……大家都在感叹这场残酷的战争又害了一个可怜的女孩,在一个青年的带头下开始唱起不知名的童谣
那不是什么塔拉的歌,也不是属于维多利亚是,简妮听不出来是什么,但大家都在唱。年长者勾着腼腆者的脖子,让他们羞红着脸哼唱歌谣。有学识者教不识字者认字,让他们在恍悟中连连点头,丝毫不在乎对方是一个塔拉人,也不在乎自己学的到底是塔拉语还是维多利亚语
罗德岛办事处的大家还在为照顾病人奔波,却没有一个人去抱怨
如此和谐,简妮从来没有想过小丘郡的大家可以这么和谐,这么的……美好
即使没有甜点与茶,没有日光,头顶灰蒙蒙的一片,连身上也是黏糊糊的,脸颊沾着灰,衣服也脏。但简妮依旧觉得,这一天一定会是小丘郡最和谐最完美的一天
多么的讽刺啊,战争居然带来了这些
只是……一切都在死去,生命与欢笑,乐观与和谐
所有美好都在死去
老人先死,在片刻的静谧中,简妮靠着瓦伊凡的强壮年轻保持了很清醒的意识,但她的身体还是在发软,所能做的也只有抱紧怀中的女孩,让自己半跪在地上
她认识的人在她面前死去,年轻人还能撑住,等待氧气涌入这个死亡之地,聚集反倒成为所有人的催命符
在老人死后,年轻人们在不敢相信中站起自己早已瘫软的身体,抱起身边的家人或是陌生人痛哭
死寂被打破
简妮原本想带着女孩去找罗德岛办事处的大家,因为她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她或许救不下所有人,但怀中的可怜人她必须……必须……
一枚炮弹的余波掀翻了简妮的身体,让她搂着女孩一起倒在碎石中,虽然它是在距离简妮还有十几米的距离爆炸
源石好像简妮见过的春天的野草一样开始疯长,从名为城市的泥土中疯狂生长,将自己的根扎根于这片已经不堪重负的土壤中
“野草”开始结环,彼此交错如同牙齿交合咀嚼,宛若贪婪的野兽慢慢地将无法动弹的简妮吞噬,将她关进黑暗的牢笼中
简妮很幸运,没有源石扎破她的皮肤,自己用身体护住的女孩也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寂静中她只能听到陷入沉睡的瓦伊凡在美好梦境中呢喃的哼唱
睡吧,睡吧,亲爱的
我会,陪在你身边
要来一个吻?还是要我陪伴你?
都可以,都可以
我会爱着你
呢喃是断断续续的,但在源石生长的安静中,简妮只能听着着哄人入睡的歌谣,靠在模糊的源石晶簇上,等待着似乎完全没有的救援
在简妮的意识昏沉的时候,强大的电流轰碎了她面前的源石,用电流牵引住所有溅出的源石
有着闪耀金发的瓦伊凡如今全身都是灰尘,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些伤口,但这些都不如眼前的所有给简妮带来的伤害大
带着怀中的瓦伊凡,简妮无助地望着已经彻底化作废墟的废墟,刚才还在痛哭的人也已经死去,血液与内脏在尖锐源石上蠕动,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音
不自觉的,简妮涌现出呕吐感,她只能先将女孩放下,弯下腰将酸水吐出自己的胃
上一秒,他们在歌唱
下一秒,他们在死亡
雷球收敛住自己正在炸裂的电弧,带着仁王悲悯的眼神漂浮在两个女孩的身边,庆幸又悲伤
“叶琳娜……呕——”简妮努力抬起苍白的脸,“请去救救其他人!”
她知道那雷球是叶琳娜的法术,闪耀而危险的雷电此时带给简妮所有可以被希望的安全感,单是她现在不需要,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有哀悼,为死亡,为眼前的毁灭死亡的一切哀悼
雷球无声应下,飞往其他废墟寻找可能的生命,更多的雷球开始往这里来
广播响起
————
“我们还声多少人?”蔓德拉红着眼问正咬着指甲不断思索的阿赫茉妮,身后挂着的灰色猫尾耷拉着贴在衣服上,很没有精神
“十不存一,蔓德拉,我们的军队几乎被全灭了。”阿赫茉妮如此回答道,全然不去看蔓德拉愤怒的猫瞳,她手中的石制手杖被捏的裂开,“刚才从城外传来的最后情报,在小丘郡四十公里外,突然出现了一艘完全没有登记在案的大型炮舰,使用了完全没有出现过的高威力源石高爆弹和莫名其妙的炸弹,把一整个农用区块融化了!”
原本游刃有余,总是笑眯眯的莹绿色大猫已经炸开了毛,连身后总是冷静地毛绒大尾巴也在烦躁地甩动着
莫名出现的炮舰和无比恐怖的武器,针对性的袭击和封锁小丘郡信号的行为都在向阿赫茉妮证明,小丘郡必然会带着他们一起死去,尤其是阿赫茉妮还知道领袖在这座城市的时候
相比于阿赫茉妮的担忧,蔓德拉却显得很沉着,悲伤在她的胸膛里烧着,眼睛盯着阿赫茉妮身边还躺着的已经昏迷的号角
或许是因为白狼的强悍体魄,以及待在阿赫茉妮身边的原因,白狼很是幸运的在令人绝望窒息与轰炸中幸存
而蔓德拉的同胞,那些刚才还在庆祝,同她一起战斗,反抗,曾经一起苟活,分享食物与毛毯,共同经历生死的同胞、朋友却死去
为什么?
蔓德拉脑海中闪烁着咆哮的质问
为什么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塔拉人就要被维多利亚人杀害,为什么这个维多利亚人就可以活下来?
无数个名字清晰地出现在蔓德拉的记忆中,连带着往事的模糊的回忆与面孔,她的舌尖浮现起和同伴们共同分享的那一块肮脏的黑面包的苦涩滋味……那曾经是她吃过的最好吃也是最饱的一顿饭,即使她被那些维多利亚人打的皮开肉绽
在死亡与仇恨,不甘与绝望的渲染下,那段记忆开始逐渐地变色,甘甜同酸苦混杂在一起
蔓德拉明白这是怎么样的滋味,她尝过很多次
在维多利亚士兵将曾经和她一起盖一张毯子的女孩当街射杀,在贵族将教自己如何逃命的老乞丐活活打死的时候,蔓德拉就尝过这样的滋味
她会回忆起曾经的美好,那美好的瑕疵都会被痛哭掩盖,变为彻底的甜腻,甜到发苦
这便是绝望的滋味
紧握着手杖的手几次松开又握紧,身旁散落的碎石无数次震动着,只要蔓德拉愿意,石锥就会刺穿这个维多利亚人的胸膛
“……不行,必须联系外界。”在短暂的思索后,阿赫茉妮转身往通讯器的方向走去,很明显,轰炸的范围并不包括通讯基站,阿赫茉妮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通讯基站的强大讯号突破炮舰的封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部汇报,至少让那位公爵意识到……
灰色的猫与白狼独处,这是一个好时机
蔓德拉灰色中带着点金的眼瞳看着号角沾满灰的脸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阿赫茉妮不准我杀你,你对领袖还有用。”像是对号角说的,但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蔓德拉如此说服道,“呜……”
冰凉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带着苦涩却甘甜的回忆一起肆意流淌
陌生的声音在蔓德拉耳边响起,如此戏谑
仿佛命运的恶毒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