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汁般浸染了山峦起伏的轮廓线,一片漆黑深沉得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其中。骏马奔腾如风,马鬃在急速飞驰中高高扬起,溅落出细碎的汗珠,宛如点点星光闪烁于黑夜之中。
伯言紧紧地攥住缰绳,双手因为用力而使得指节泛白,冷夜的寒打在手背,忍不住缩了缩。
一大片狂奔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穿梭在宽阔的主道之上,马蹄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转瞬间,他们便灵活地拐入狭窄的小道。
马匹骤然停顿下来,四蹄狠狠地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口中喷出滚滚热气,形成一团团白色的水雾,而后这些身影又如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了蜿蜒曲折的小道深处。
下一刹那,他们已然抵达了二郎寨外。伯言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四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都准备好了吗?”伯言低声喝问道,声音虽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齐齐点头示意,同时手中的火折子已被点亮,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随时都会熄灭。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伯言手臂一挥,下达了命令:“点火!”
一个个竹筒被迅速点燃,里面装着的火药开始燃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随着伯言再次挥手,这些竹筒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二郎寨门疾射而去。
当火折子爆开的瞬间,青蓝色的火星四溅开来,照亮了一小片夜空。
有人紧张得喉咙上下滑动,喉结重重地滚动着,显然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焦味猛地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伯言反应极快,屏住呼吸,同时挥舞着手臂指挥着进攻。
只听一阵尖锐刺耳的竹筒破空之声响起,裹挟着熊熊燃烧的火星,径直砸向那高耸坚固的寨楼。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原本宁静祥和的夜晚瞬间被打破,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寨楼上的石块、木屑等杂物如同天女散花般四下飞溅。
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滚滚浓烟升腾而起,直冲向云霄。
狂暴的气浪如同一头凶猛巨兽,掀起了三具躯体,并狠狠地将它们撞向陡峭的崖壁。
刹那间,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与火药残渣混合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其中。
一阵尖锐刺耳的耳鸣声突然在耳边炸裂开来,紧接着便是第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山寨内的锣原本高悬于空中,此时却被一道凌厉的力量拦腰斩断,铜锣断裂处发出的余音像是被卡在了金属裂口中一般,久久回荡不散。
伯言毫不犹豫地踩着满地的半截断矛,冲入滚滚浓烟之中。
手中的刀锋如同闪电般划过某个炽热滚烫的躯体,温热的血沫瞬间四溅而起,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他的面庞之上。
“东边快去几个人!”
他扯着嗓子大声嘶吼道,但这声呼喊很快就被新一轮更为猛烈的爆破所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层箭楼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后便轰然坍塌下来。
熊熊燃烧的茅草裹挟着守夜人一同坠入下方的马厩之中,受惊的马匹顿时发出阵阵惊恐的嘶鸣声,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肉气息也腾空而起。
伯言猛地转身,挥动手中的利刃,劈开一个猛扑过来的黑影。
就在刀刃卡入对方锁骨的那一刹那,他惊愕地发现这个黑影竟然身着粗麻短褐——那显然是劈柴人的装束!
不远处,竹筒的残片深深地扎进了夯实的土地地面,而火苗则顺着泼洒在地的酒液蜿蜒爬行,宛如一条狰狞的火龙。伯言飞起一脚,将旁边的陶瓮踢翻在地,成功地截断了火势蔓延的路径。
但长时间的紧张战斗让他的体力逐渐透支,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不清。
为了保持清醒,他狠下心来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尖,强烈的刺痛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从西南角方向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铁器相撞之声。伯言定睛望去,只见有人正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住一块厚重的木板,试图与之抗衡。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亮了那人的后背,一支半截的箭羽赫然插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着。
寨墙的豁口处,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更多的黑影。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照出他们身上褴褛衣物之下刚刚愈合不久的鞭痕,这些鞭痕纵横交错,仿佛诉说着曾经遭受的苦难与折磨。
伯言奋力抹开糊住左眼的血渍,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突然间,他看清了离自己最近那具尸体摊开的掌心,那里有着厚厚的老茧。这显然不是一双长期握刀之人的手,而是常年抡动铁锤留下的印记。
不远处的一座木楼在一阵轰鸣声中轰然倒塌,梁柱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整个战场。
随着楼阁的倒下,地面也随之产生剧烈的震动,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清晨的浓雾裹挟着弥漫的硝烟,在寨门的残骸之间缓缓游荡。
沾满鲜血的道路旁,河流中的水已然凝结成块,上面还粘着炸裂开来的泥土。
伯言迈着沉重的脚步,靴子底下不时传来箭身被碾碎的声音。
竹筒火药爆开后留下的焦黑痕迹,在这片大地之上蜿蜒曲折,宛如一条条狰狞的毒蛇。几缕尚未熄灭的灰色烟雾,正从倾倒在地的独轮车轱辘下方悄然钻出。
他抬起脚,用力踢开半扇烧焦的木质大门。一堆木石之中突然伸出一只青白的手掌。
伯言手中的刀尖迅速挑起周围的碎砖块,只见一名妇人散乱的发髻下面,紧紧压着一个年仅三岁左右的孩童。
两人的脖颈处都凝固着暗红色的血液,显然是昨夜那场混战中被爆炸所波及受伤所致。
跟在身后的福卫军见状,举起手中的长刀就要补上一刀,但他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伯言已经转过身去,向着寨子的更深处走去。他身上的铁甲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叹息。
后山的马厩之中突然传出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嘶鸣声,仿佛要撕裂这清晨宁静的空气。
走近一看,只见整整二十匹雄健的战马正踏着满地的血洼,大口地啃食着草料。
蹄子不时溅起血水和泥土,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红色泥浆。
此时,守卫军们正忙碌地将一袋袋沉重的粮食搬运到板车上。
当车轴无情地碾过一具无头尸首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那具尸首的肠肚被拖拽出来,在地上留下一道长达三尺长的恐怖泥印。
伯言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被角落里一块垂落的半块葛布所吸引。
那块葛布在风中不停地扑棱着,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其后。
伯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手中的刀鞘轻轻拨开葛布。
刹那间,一个蜷缩的人形暴露在了眼前,但那人浑身漆黑如炭,根本无法辨认其本来的样貌。
再看另一边,赞芳倚靠在一根断裂的横梁之上,姿态看上去就像是在安静地打盹儿。
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双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完全不像是一个活人应有的样子。
伯言沉默片刻后,缓缓地扯下腰间的酒囊,将里面的烈酒倾洒在那具尸体上。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顿时熊熊燃起。“烧了吧。”
伯言低声说道,然后用力一甩手,熄灭了火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寨墙的缺口处,一名副将已经向他挥手示意队伍整顿完毕,最后一辆装满粮食的板车开始缓缓前行。
车轮无情地碾碎了道路上的一切阻碍物,包括那几根不知何时掉落在车辙里的断指。随着车身的颠簸,这些断指纷纷滚落到山涧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戚福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但其中的光芒却异常坚定。
他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高耸的寨墙之上,俯视着下方的福卫军,口中冷冷地发出一道残酷无情的命令:“若是敌人来袭扰,暂且放他们一马;但只要这些贼子胆敢逼近一步,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此时,整个寨子内的灯火早已被悄然吹灭,四下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那些负责防守的士兵们则如同幽灵一般,悄悄地隐匿在了这无边的夜色当中。
只有一双双充满警觉的眼睛,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在黑暗深处隐隐约约地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一名形单影只的偷袭者如同鬼魅一般从阴影中急速掠过,就在其身影闪现的刹那间,一支支精准无比的箭矢犹如闪电划过夜空,瞬间将这名倒霉的家伙牢牢地钉死在了原地。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之际,伯言胯下的战马已经踏着满地晶莹剔透的晨露飞奔而归。
此刻的戚福,正手持短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面前的某样东西。副将身上所穿的棉袍,沾染了晨露而显得有些潮湿,衣角处甚至还微微滴着水珠。
不过,戚福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这上面哪怕一秒钟,而是死死地盯住了副将甲胄之间那一抹暗红色的血渍。
沉默片刻之后,戚福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埋了。”
说完,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稍作歇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卯时。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八百名身披铁甲鱼贯而出,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迅速集结起来。
戚福已然紧闭双眸,静静地靠坐在议事厅的椅子上,进入了一场短暂的假寐之中。
枯草上还凝着夜露,镰刀割草的簌簌声突然被马蹄踏碎。老农打扮之人抬头时只看见寒光闪过,竹笠裂成两半坠入一旁。福卫军的铁甲掠过河面,惊起的白鸟撞进芦苇荡,羽翼拍打水面的声响混着短促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