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摆在沙盘边缘的食指,原本还在缓缓移动着,突然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戚福一双锐利的眼眸紧紧凝视着寨外密林中的那些标记,仿佛要透过它们看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他端起一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那上下滑动的喉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随着茶水的入喉而缓慢滚动着。
当他俯身靠近木案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的时候,胳膊不经意间压到了木案,只听得一声极其细微的“吱呀”声响起。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呼吸声却是那样的轻盈,轻得就如同那轻轻掠过松针的夜风一般,若有若无。
站在一旁的伯言,伸出右手,用指节抵住沙盘的边缘,声音低沉且沙哑,宛如裹着一层铁锈:“昨夜西面又损失了三个弟兄啊!那箭矢来得太快太猛,直接穿透了他们的喉骨,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烛火爆裂声给生生截断了。
议事厅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伴随着一股凉风灌进屋内,几名守卫匆匆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几罐酒水。
戚福微微抬起双眸,目光快速扫过在场众人那紧绷的肩线,心中不禁一沉。
他霍然直起身子,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沓。
在他转身的瞬间,仿佛带起了一股无形的暗潮,在这小小的议事厅内悄然涌动。
他微曲手指,不轻不重地叩击在沙盘之上,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清越的声响在安静的议事厅里回荡开来,惊得躲在角落里的福卫军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
万籁俱寂,整个营帐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一声低沉而冷冽的命令响起:“卸甲。”
这声音仿佛是经过淬火之后的刀刃,冰冷、坚硬且平稳异常,让人听后不禁心生寒意。
在营帐的一个角落里,轻微的甲衣与木凳相互摩擦所产生的窸窣之声悄然传出。
只见一名年轻的小将正坐在那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站在一旁的伯言听到这道命令后,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类似于箭矢被卡在弓弦之上的气音。
当他的目光对上戚福蓦然回眸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扼住,再也无法吐出半句。
此时戚福的那双眼睛,正映照着跳跃的烛火,宛如两颗被淬过冰的琥珀一般,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少爷!”
突然间,副将猛地撞翻了身旁的木凳,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沙盘之前。
掌心重重地按在了沙盘上标注着一个位置位置的地方,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手掌边缘都泛起了一层白色。
紧接着,他急切地喊道,“他们今夜定会从此处……”
可是,还没等副将把话说完,戚福抬手截断话音的动作便已如闪电般迅速地划过空气,带起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
手中的木杯也被碰倒在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在这片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响亮。
戚福并没有理会那倒地的木杯和副将未说完的话语,而是缓缓地伸出右手,屈起手指轻轻掠过沙盘上代表福寨的那块木牌。
他的指尖沾染上了一些水渍,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随后,他的指尖忽然停留在了沙盘上的某一处,并轻轻地一点,缓声道:“狼群扑食前,总要先舔舐伤口。”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魔咒,在议事厅内悠悠回荡开来。而原本正在厅外准备卸甲的福卫军们,听到这话后,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停顿。
议事厅外,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呼啸而过,犹如鬼魅般掠过门窗,发出尖锐的声响。
伴随着这阵疾风,传来戚福低沉得如同絮语一般的命令:“快!赶紧把寨内所有的火把都熄灭掉,一定要做到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任何人在此生存一样,连一丝亮光都不能被发现。”
议事厅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仿佛一层轻纱笼罩着整个空间。戚福坐在椅子上,右手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只刚刚换上的崭新竹杯。杯中的热茶正升腾起缕缕热气,渐渐模糊了他那低垂着的眉眼。
而在戚福对面坐着的,则是王的亲卫。亲卫身上的甲胄还未来得及卸下,冰冷的铁甲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冷光。
他端起面前的汤碗,喉头微微滚动,一口咽下了已经凉透的第三碗汤羹。
此时,寒冷的夜色愈发浓重,就连身处屋内的戚福也感到了丝丝凉意。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亲卫,适时地将放置在桌上的一个装满美酒的陶罐缓缓推向对方,并开口说道:“少将军,咱们福寨虽然比不上那些繁华之地,但也是有着不错的酒家。酒自然是会管够的,只不过眼下还有王交代下来的重要事情需要去办啊。”
福寨饭堂,从灶间那边传来阵阵蒸腾的白雾,裹挟着浓郁的米香,悠悠然地漫过了门槛,正在打盹儿的烧火少年被铁勺撞击锅沿所发出的清脆响声猛然惊醒。
灶间里,光着膀子的老厨子稳稳地站在足有七尺宽的灶台前,手中的大勺不停地搅动着锅中翻滚的沸水。
偶尔有几滴滚烫的水花溅落在他那花白的胡须上,他却浑然不觉。
案板上传来刀刃不断剁入砧板的沉闷声音,而且节奏越来越急促,是在催促着什么。
在那阴暗的墙角处,一堆箩筐高高地堆积起来,宛如一座小小的山峰。
此刻,十几双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清空这些箩筐。
一只只肥硕的松鸡从箩筐中滚落下来,仿佛是迫不及待地跳进了一旁的木盆之中。
随着松鸡的落入,水花四溅开来,毫不留情地泼湿了那位帮厨妇人已经褪色的裙角。
忙完安置王的亲卫之后,戚福开始漫步于福寨的各个角落。
当他经过医馆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艾草烧焦的味道。这股混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抬起手,轻轻掀开那块染着褐色污渍的布帘,视线瞬间定格在了屋内的场景之上。
只见岳余正紧紧地咬断手中的麻线,专注而又熟练地处理着伤口。
烛火的灯芯突然闪烁了一下,短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岳余正在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停留在半空中。
药碾子里的药粉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如雪花般飘落在那个染满鲜血的木盆之中。
灶间里,蒸笼刚刚揭开盖子,顿时升腾起一大片白茫茫的雾气。
年轻的帮厨少年因为不小心被热气烫伤,通红的指尖迅速捏住自己的耳垂,在原地欢快地蹦跳着,试图缓解疼痛。
岳余在医馆忙碌着,匆匆抹去溅到眼睫毛上的苦涩药汁,将手中捣烂的药草用力拍在了一名守卫渗血的大腿上。
守卫紧咬牙关,口中死死咬着一截木头,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始终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声。
当寅时那清脆而又略带沉闷的梆子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着,悄悄地从窗缝里渗透进来的时候,戚福正聚精会神地用一块粗布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指尖。
动作轻柔且缓慢,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般,沿着竹节那微微凸起的、充满质感的纹路,一点一点地摩挲着。
在昏黄摇曳的油灯灯光映照之下,整整六十三根青绿色的竹筒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表面散发着一种令人感到有些清冷的光芒。
浓烈刺鼻的火硝味道也丝丝缕缕地渗入了戚福的鼻孔之中,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
戚福就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些竹筒,每数完一次,他都会下意识地点点头。
当数到第七遍的时候,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其中一个竹筒的刻痕处用力一掐,瞬间就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
整整六十三个竹筒,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他在心里默默地估算着,觉得应该足够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裂帛般尖锐刺耳的牛角号声骤然响起,这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剑,撕裂了原本笼罩着整个福寨的寂静氛围。
睡梦中的人们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过来,一时间,整个福寨陷入了一片骚动之中。
寨子内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迅速燃起,橘红色的火光交相辉映,将那些城卫军们匆忙走动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出来。
戚福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最后几个福卫军快速地冲进已经集结好的队列当中。
他知道,是时候该让福卫军去处理他们身后之事,也好大开大合走出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