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灵华推了推门,发觉自己的房门并没有上锁,她轻巧推开门,潜入了深沉的夜色。
卓灼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她,二人相视点头,默契地都没有说话。
卓灼抬手化出一道门,他们轻车熟路地穿过光门到了木楼前。灵华悄悄去看卓灼的脸色,他嘴唇干白,眼窝深陷,似乎未曾休息过,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你还好吗?」灵华关切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我很好。」卓灼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既没有多大的悲伤,也没有太多的颓废,反而透出隐约的焦虑。
「但是相遂生的情况不妙。」卓灼诧异道,「他消失了。」
灵华奇怪道:「如何会消失?这不正常。」
「听负责照料他的手下说,今夜戌时三刻,他饮了一杯茶之后把玩了一个铜制老虎像,然后突然不见了。」卓灼抬头看着眼前的木楼,「他绝不可能自杀,更不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躲起来。」
「那他会去哪里?用消失来诓骗我们吗?他到底想做什么……」灵华亦是望向那座木楼。
木楼似乎比之前更大、更高了,它的楼顶像是接触到了天,遮蔽住了清冷的月和点点繁星。
「我会继续找他的行踪,在此之前,先进行我们的计划吧。」卓灼伸手要注灵力,却被灵华拦下。
「现在不合时宜。」灵华严肃道,「如今形势复杂,且不说有许多谜团还未解开,若这是相遂生给我们布的局,我们若中计将一败涂地。」
卓灼听到灵华的话气愤地瞪大眼睛质问:「当时说要救下所有人的是你,现在箭在弦上却要反悔吗?」
灵华解释道:「彼时我不知其中有如此多的暗秘,若提前知晓定不会妄自行动,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见谅。
但昨日我们亲眼所见,那些事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若强行忽视带来严重的后果,我们又算做了什么?」
卓灼甩袖嗤笑:「你与那些人一样,见到前路多磨难便怕了?那你走吧,我的计划已经做了好几年,不可能因为所谓「圈套」而放弃。
你若不救其他人,那就请便,我一定要将名单上的人救走,让他们脱离这个牢狱一般的地方!」
卓灼说完便自己起势,聚起了灵力。
灵华忽然发现卓灼脾气倔强刚硬,难怪焦路对他嘴下不饶人。她知道自己劝不动卓灼,便拿出灵石来与他一起聚灵。
卓灼看到了她的动作,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二人将灵力注入矮阁,灵华使用了灵石中剩下的大量灵力,只剩下小部分留存。
矮阁中的灵力倾数灌注在木楼中,木楼上的旋风越卷越大,呼啸的风从他们身间穿过,吹乱了衣衫和头发。
灵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她知道救人对卓灼来说是一个活下去的寄托和希望,在将要成功的时刻把他拉回来,让一切回到,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用救赎别人来治愈自己,用他人的逃脱来替代自己被摆布的厄运。
他很可怜,但更神秘。
这个人的身份藏了太多谜,起先认为他是妖,后来在木楼中看到他原本是人,如今又看到了他的尸体,那么他到底是何物?
是幻阵中的一道虚假的影子吗?
可他又如此真实,看到她与恒古以身犯险会不顾自己安危保护;想要帮接平镇里的人脱离死亡的命运,把自己放在最前方的位置顶住一切;因为冰棺中的尸体崩溃,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这都是假的吗?
不,她根本难以确定孰真孰假,与其猜测,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灵华没有言语,大步走向木楼,推开那扇染血般鲜红的大门
,一瞬间刺眼的红色光芒从里面照射出来,强烈的灵气如狂风将她吹倒。
她扶住门框爬了起来,卓灼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想干嘛?现在幻阁里极不稳定,进去会很危险!」
「可是我有需要求证的事,必须要亲眼见到才可以。」灵华在一片鲜血般的红之中站稳,红色映照在她的脸上,就像撕掉了半张脸皮露出里面的血肉。
卓灼看着灵华眼神坚毅,神情坚定,他想了想下定决心:「我与你一起进去。」
幻阁,三楼。
灵华再次走到高耸的书架旁,顶天立地的书架没有变,摆放的位置也与之前一模一样。
她向上次来时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贴紧左边书架向深处缓慢前行。
书架摆放错乱无章,她只得沿着最左边的轨迹行走。
虽然四周无灯,但每个书架边灯光通明,晶莹的亮光打在书架上,在地面留下短短的影子。
灵华谨慎的脚步踏过一个又一个阴影,走到了这层楼的尽头。
尽头的墙上是一整面凹进去的壁龛,壁龛有五层,每层中间放置一个青灰色的小香炉。
袅袅细烟从香炉中升起,灵华上前想要打开香炉查看,卓灼一把拉住她:「这个不能动。」
他伸出熊掌去触摸香炉盖子,细长的灰烟突然猛烈燃烧起来,熊熊妖火灼烧他的手掌,他手心盖住妖火紧握,血色的红随即熄灭。
「我是妖,感应更强烈。这里面燃得都是妖火,打开便会将你的手烧成渣。」卓灼抖抖手上的热度,「这样的事我来做吧,你不要动。」
妖火虽然并不能对灵华造成多大伤害,但她也感激卓灼的好意,应了他的要求。
壁龛上的其他香炉依旧不疾不徐地飘着灰烟。灵华向后退了两步去打量,不免觉得奇怪。
这么大的壁龛上空荡荡只放了几个香炉,是真的没有东西放,还是放上的东西此刻他们都看不见?
灵华让卓灼拿起被打开的香炉,她借着不知何处来的光,探头去看香炉内的乾坤。
妖火熄灭后,香炉的底部露了出来,上面凝结了浅浅一滴血迹,似乎是滴进去的。
灵华不假思索地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她回首看向壁龛,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卓灼,你可否帮我把其他香炉都打开?」
卓灼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便按照灵华所言,将每个香炉里的妖火熄灭,按层拿下来摆好给灵华看。
第一层的香炉中什么都没有,但底部有如一半儿指甲大小的不规则、干涸透明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水渍。
第二层的香炉中只有一些灰烬,但盖子上粘了一根红色的毛发。
第三层的就是适才拿下来的香炉,里面是血。
第四层的里面是一颗烧得只剩小米大小的不明物,已经像碳一样黑,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最后一层的香炉中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沾黏在上面的东西,也没有丝毫其他物质的痕迹。
「这是一个机关。」卓灼不由地挠了挠脑袋,「像是要放对东西才行?」
灵华点头:「我能看出需要水、毛发、血液,但剩下的两个确实看不出来。你可有线索?」
卓灼亦是一头雾水,他建议道:「不如看看暗室里有没有这些香炉的记录,这里面存放了许多幽秘之事,可能也有有解法。」
「也好。」
灵华正要掏出钥匙,卓灼大手一挥:「不必用钥匙,我可以打开这里。」
灵华惊讶道:「你居然可以打开这么隐秘重要的地方?早知便带你来,也不必受
那毒气。」
卓灼莞尔一笑,又收起笑容面色深沉:「因为我身份特殊,帝渊本想大力提拔我。如果我去为帝渊办事,恐怕没相遂生什么地位。」
灵华对相遂生仍有好奇,便问道:「那为何要提拔相遂生?」
卓灼一边带着灵华向暗室走去,一边继续道:「帝渊见我无意跟她做事,才寻了相遂生来,以为能再造出一个我,却失败了。
相遂生没有变成妖,反而成为了半人半妖的人类,他无法变成妖,却因对帝渊忠心耿耿、手段狠辣,对人类敌视,被帝渊赏识。」
灵华不解:「他本身也是人类,为何要对同类产生敌意?」
「这说来话长。」卓灼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思考着如何讲给她听。
灵华跟着他走过一个接一个书架,忽而卓灼停顿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卓灼疑惑地自问。
灵华顺着他的视线向右看去,书架之间放置着一个正方形的半人高展架,一个虎像静静摆在上面,周围流淌着诡秘的红光。
想必这就是安槐所说的「阵眼」。
所有幻阵不一定拥有阵眼,而有阵眼的幻阵一定受宝物庇护,更难摧毁。
安槐所言,此虎像在木楼中受灵气熏陶,已属灵器,威力定当比普通法器强大。
她从卓灼背后走出,将手覆在虎像上感知一瞬,便收回了手。
「这便是幻阵的阵眼。」灵华回头对卓灼道。但她没有讲全部情况告知,把后半句话藏了起来。
台子上的虎像中的灵力比曹大夫给她的灵石多了不知几百倍,必须要将之摧毁,才有机会将幻阵破解。
而这木楼处处充斥着真实与虚幻的交替,是否破了幻阵,这木楼上的虚假就不复存在了呢?
灵华并不清楚答案,但此时她心念坚定,要做的事情格外清晰。
只见她聚精会神汇聚灵力于掌,旁边卓灼正在说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
灵力产生的气场卷出阵阵微风,她伸出手取了大量的光亮,周围一下变得黑暗起来。
暗夜中唯有灵华的手心发散着暗黄的暖光,这些光如追随燃火的飞蛾,跟着她的手摆动起来。
她抓住暖光,双臂如打太极一般,缓慢而柔和地将之团起来,成为一个一人宽的光球。
聚起的灵力倾注到光球中,暖黄色的光霎时变得殷红起来。灵华微微皱眉,原来这些光都是妖力所化。
也来不及管它是妖力还是灵力,灵华大力将光球击中在虎像之上,铜制的灵器被猛烈的妖力侵袭,瞬间裂成数块碎片。
阵眼已毁,要破了这幻阵定然不会太过艰难。而由幻阵所生的幻象,想必会变得没有之前那般清晰。
「我这是怎么了?」卓灼的声音惊恐而颤抖。
灵华回头看去,卓灼的身形变得模糊起来,手甚至已经透明。
破坏阵眼前,卓灼还好好的,可破坏了这铜像,他亦是受损了。
难道说,他真的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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