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内,低沉悲悯的安魂曲悠悠回荡,那旋律仿若一双无形却饱含力量的手,将肃穆哀伤的情绪,丝丝缕缕地揉进在场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凝重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人们的交谈声不自觉地压低,仿佛稍大一点音量,就会惊扰这份沉重的宁静。
红星福利院里的老人们,在邵罡的引领下,步伐迟缓地步入。
老人们身形佝偻,脚步踉跄,每一步都似踩在岁月磨砺出的刀刃之上,满是艰难与沉重。
他们两两相伴,目光黯淡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决然。靠近门口时,老人们微微颤抖的手缓缓伸向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菊花。
那菊花,花瓣莹白似雪,花蕊浅黄如星,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宛如逝者纯洁灵魂的化身。
老人们拿起菊花的动作缓慢却透着坚定,仿佛在与往昔的岁月进行一场庄重而无声的告别。
来到供桌前,老人们面对遗像,身躯微微前倾,深深鞠躬。
他们的脊背,承载着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磨难,此刻却竭力挺直,似要用这最后的敬意,为逝者送上最诚挚的祝愿。
蒋浩则静静地守在烧纸盆边,跳跃的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庞,将他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他机械地往盆里添加着纸钱,纸钱在火焰中卷曲、燃烧,化为灰烬,伴随着他一下又一下虔诚的磕头动作,似在倾诉着无尽的思念。
杨梅休和彭于晏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率先来到棺椁旁。他们的目光,缓缓落在棺椁内的兰菊身上。
兰菊面色仿若晕染了淡淡的红晕,恰似只是陷入一场甜美的沉睡,那安详的面容,让老人们心中如翻涌浪潮般的悲痛稍稍得到了一丝抚慰。
“妹子,一路走好啊!”杨梅休嘴唇微微颤抖,声音轻得如同微风中的细语,那话语里饱含着无尽的不舍与牵挂。
彭于晏微微点头,将手中的菊花轻轻放置在棺椁边上,菊花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似在回应着老人的深情。
与此同时,殡仪馆外,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般驶来,在停车场猛地刹住。
车门迅速打开,班长付兴磊神色慌张地跳下车,手中紧紧拎着药箱。
他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发丝被汗水浸湿,一缕缕贴在脸颊上,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不安。
付兴磊一路小跑朝着殡仪馆门口奔去,脚步急促而凌乱。
门口的干警见状,立刻上前阻拦,神色警惕,语气严肃:“站住,干什么的?”
付兴磊喘着粗气,语速极快地说道:“里面有人受伤了,我是医生,快让我进去!”
干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仿若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审视着付兴磊的每一个表情。“等一下。”干警语气冰冷地说道。
片刻后,干警转身快步走进殡仪馆通报。付兴磊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向殡仪馆内,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很快,干警出来了,面无表情地说道:“跟我来。”
付兴磊连忙跟上,两人来到接待室。干警推开门,冷淡地说:“进去吧。”
付兴磊刚踏入房间,崔佳妮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冲他喊道:“班长,你怎么才来呀?”
付兴磊的目光瞬间锁定在穆小吉身上。只见穆小吉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半边脸被鲜血覆盖,干涸的血迹凝结成暗红色的痂,显得格外可怖。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痛苦,身体微微颤抖着。付兴磊迅速打开药箱,取出药棉和酒精,药棉洁白蓬松,酒精在玻璃瓶中轻轻晃荡,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穆总,这是怎么弄的?”付兴磊一边准备处理伤口,一边焦急地问道。
崔佳妮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不停地催促:“你快点啊,他都流了这么多血了!”
穆小吉微微抬手,虚弱地说:“别催了,人这不已经来了嘛。”
崔佳妮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你看你,本来身体就弱,都伤成这样了。”
穆小吉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没那么脆弱,你先去卫生间洗洗,别在这添乱了。”
崔佳妮赌气地哼了一声:“行,过河拆桥是吧?”说完,转身气呼呼地朝卫生间走去。
付兴磊靠近穆小吉,用镊子夹起蘸满酒精的药棉,缓缓靠近伤口。
酒精接触到伤口的瞬间,穆小吉的身体猛地一震,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付兴磊轻声安慰:“忍一下,消毒有点疼。”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将干涸的血迹一点点清理干净,动作轻柔且专业。
清理完血迹,伤口清晰地展露出来,呈不规则形状,边缘有些撕裂,看上去触目惊心。
付兴磊接着拿起碘伏,用棉签蘸取适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碘伏那淡淡的黄色在伤口处缓缓蔓延开来,散发出一股消毒水特有的气味。
消毒完毕,他拿起缝合针和缝合线,眼神专注而坚定,手中的针在穆小吉的皮肉间精准地穿梭,每一针都缝得细密而齐整。
缝合结束后,付兴磊仔细地用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纱布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在穆小吉的额头,手法娴熟而稳重。
穆小吉抬起右手,微弱地说:“还有手。”付兴磊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也受伤了。
只见穆小吉的右手腕红肿得厉害,皮肤表面有些地方已经泛青,手指微微颤抖着,每动一下,穆小吉的脸上就闪过一丝痛苦。
付兴磊焦急地说:“伤得这么严重,你真该去医院,我这药箱能做的有限。”
穆小吉摇了摇头,坚持道:“手没事,休息休息就好。殡仪馆还有相关事宜,需要我处理,走不开。”
付兴磊无奈,只好用纱布给穆小吉的手腕做了个简易吊带,挂在他的脖子上。
随后,他又瞧见桌上有两本杂志,灵机一动,拿过来垫在穆小吉的手臂下,进一步固定住手臂,让其能更舒适一些。
处理完伤口,付兴磊长舒一口气,叮嘱穆小吉:“一定要注意休息,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去医院。”
穆小吉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而此时,殡仪馆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乌云层层遮蔽,一场大雨似乎即将磅礴倾盆而下,为这哀伤的氛围更添了几分凝重。
卫生间内,惨白的灯光亮如白昼,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淌着。
崔佳妮站在洗手台前,神情专注,双手在水流下反复搓洗,那殷红的血渍顺着水流蜿蜒而下,在白色的洗手池中晕染开,仿若一朵朵诡异绽放的花。
她一边搓洗一边嘟囔:“一天到晚,你是不是被厄运缠身啊?好心给人帮忙,还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对穆小吉额头受伤的事情,满心疑惑。
许久,她终于将手上的血渍洗净,抬手甩了甩水珠,用纸巾随意擦拭了几下。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卫生间。
天空中,乌云如墨般翻涌滚动,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压垮。
崔佳妮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呢喃道:“这天气眼看就要下雨了呢!”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刚好指向下午三点,那秒针还在不停跳动,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珍贵。
崔佳妮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接待室走去。看到班长已经给穆小吉包扎完毕,轻声提醒道:
“小吉,外面快要下雨了,给火葬场打电话,过来接运遗体吧!”她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穆小吉下意识地眼神看向窗外,“好,你进去找柴老板给我找顶帽子,我这模样,实在没法见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崔佳妮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离开了接待室,去找柴老板了。
穆小吉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手指轻轻划开通讯录,找到火葬场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粗声粗气的,给人感觉这个人身体很壮实,带着几分急切:“喂,穆总,仪式结束了吗?我已经在殡仪馆停车场了。”
穆小吉被对方这高效的办事速度惊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好,我马上通知下去,等一下你们进来抬棺椁。”
崔佳妮很快带着柴老板返回了接待室,柴老板一眼看见穆小吉这个样子,惊慌地关心道:“穆总,您,这是什么情况?”
穆小吉抬手示意打住:“我没事,柴老板等一下带你的工人,准备送遗体去火葬场火化事宜吧!”
柴老板点点头道:“好的。”柴老板应声离开了接待室。
穆小吉接过棒球帽戴在头上,崔佳妮帮忙整理了一下,让伤势不那么明显,二人转身向灵堂走去。
任所长看见穆小吉走过来,忙上前关心道:“穆总,感觉怎么样?”
穆小吉露出一抹浅笑道:“不碍事,礼毕,准备送去火葬场火化了。”
任所长点头道:“那我们准备收监了,后面就辛苦你收拾啦!”
穆小吉言简意赅道:“嗯,我去看看蒋浩还有什么交代的。”
说罢三人径直走进灵堂,蒋浩依然机械地烧着纸钱。
穆小吉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扶在蒋浩的肩膀上,轻声询问:
“蒋浩,祭拜已经结束了,柴老板已经叫火葬场师傅过来接运遗体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蒋浩听罢,放下手里的纸钱,准备给穆小吉磕头。穆小吉忙制止道:“蒋浩,不要这样。”
蒋浩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妈妈苦了一辈子,没有亲人依靠,一生再无牵挂。
当年小杰就是树葬的,妈妈也树葬吧!希望下辈子,她不再错付他人。”
任所长轻轻摆摆手,过来两名干警,走近蒋浩,给他戴上手铐,一边一个架着他,起身向殡仪馆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