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医院的走廊里,气氛凝重得近乎窒息。病房门口,一众干警身姿笔挺,双手紧握着武器,目光如炬。
时刻警惕着四周,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仿佛一尊尊沉默的雕像,守护着病房内那珍贵而脆弱的相聚时刻。
穆小吉和崔佳妮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听着病房内传来的母子二人久别重逢的话语。
那些话语里,饱含着岁月的沧桑、无尽的思念与深深的懊悔,如同一把把重锤,敲打着他们的心弦,让他们不禁感慨万千。
“妈,孩儿知道,这份恩情是孩儿欠他的,日后有孩儿回报。”蒋浩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哀伤而坚定。
他那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仿佛在向母亲承诺,也在向自己发誓,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似乎想要通过这种紧握的方式,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决心与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母亲。
老人抬起手,她的手瘦骨嶙峋,皮肤松弛地耷拉在骨头上,布满了青筋和褐色的老年斑。
她的动作迟缓而颤抖,在空中摸索着,凭借着记忆与本能,终于触碰到了儿子的头皮。
指尖下,那曾经乌黑茂密、充满生机的头发,如今已变成短短一层,触感坚硬,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他在监狱服刑的日子。
不禁自责:“儿啊,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对不起你们兄弟二人,跟着妈妈没有享一天福,还让你误入歧途。”
老人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蝇低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破碎的心底挤出来的,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虽然目光黯淡无光,却仿佛能看到往昔那些痛苦的画面,眼神中满是悔恨,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蒋浩忙分辩道:“不,妈妈,是我的错。爸爸当年攀附权贵,弃我们于不顾,我作为家中长子,本应撑起这个家,却不走正道。
贪图来钱快,尽执迷不悟,鬼迷心窍的跟着毒枭傅楚雄,走向了不归路。”
蒋浩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懊悔。他的眼前浮现出过去那一幕幕悲惨的场景,声音愈发哽咽:
“小杰高烧时,我却跟着傅楚雄钻进了彝族大山,不顾及他已然高烧丧失了意识,需要及时送去医院救医。
他都已经一米七的大小子啦!像只憨态可掬的萌仔,那么可爱,就……就死在了我的自私里。
我葬送了弟弟,葬送了自己,还害得您有家不能回,只能孤苦伶仃地住在红星福利院,是儿子不孝,是儿子混蛋啊!”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痛苦与悔恨,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
他想起了弟弟小杰,那个曾经舔狗一样萌萌的样子,总是跟在他身后,缅甸地叫着“哥哥”。
他们一起在街上逃跑,一起在屋檐下躲雨,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了他心中最锋利的刺。
而最后一面,竟是小杰浑身长满尸斑,死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一幕,如同噩梦般,无数次在他的梦中重现,让他在每一个深夜里惊醒,痛苦不堪。
他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流淌,很快便打湿了病床的床单。
他的身体因抽泣而剧烈颤抖,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的痛苦全部释放出来。
老人的手缓缓落在蒋浩的脸颊上,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她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儿子的轮廓,从额头到眼睛,从鼻子到嘴唇,想要将儿子此刻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底,成为永恒的记忆。
“小杰,我的小杰,你慢着点,等等妈妈,妈妈来陪你啦!”老人嗫嚅的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也渐渐失去了焦点。
她的手从蒋浩的脸上滑落,垂落在床边,如同一片凋零的落叶。
就在这时,一旁的心电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线条陡然变成了一条直线,宣告着老人生命的终结。
病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紧接着,蒋浩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病房的宁静:“妈…”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悲痛,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
穆小吉听到喊声,立刻和崔佳妮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
他们急忙推开病房门,穆小吉一个箭步冲上前。俯下身,伸手轻轻拨开老人的眼皮,检查她的瞳孔,又迅速地搭在老人的颈动脉处,感受脉搏。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老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病房里,只剩下蒋浩那悲痛欲绝的哭喊声,“妈…”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病房里,死寂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所有人紧紧裹缠。
蒋浩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瘫倒在病床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
穆小吉强忍着内心的悲恸,眼眶泛红,看向各项仪器的数据结束,将手轻柔地搭在蒋浩剧烈起伏的背上。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努力带着安抚的温度:“蒋浩,老人已经去了,你要节哀顺变啊。
现在不是过度悲伤的时候,你先跟着干警回看守所,安心等我消息。
我会尽快把相关手续都准备妥当,送去看守所审查,争取用最快的时间,让你尽快出来为老人操办后事 。”
每一个字,都像是他从心底挤出的力量,试图将一丝希望传递给此刻深陷绝望深渊的蒋浩。
病房内的两名干警面色凝重,他们交换了一个沉痛的眼神,随后迈着沉重且有力的步伐靠近病床。
其中一位干警,微微弯下腰,伸出手,动作极为小心,像是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哀伤;
轻轻拉住蒋浩的胳膊,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蒋浩,你该走了。”
蒋浩却似一尊被定住的雕像,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瘫软在那里。
唯有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眼眶中涌出,肆意流淌在他满是悲戚的脸上。
他的双手,像是要抓住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紧紧抱着母亲那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指甲几乎都深深陷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绝望,嘴唇颤抖着,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妈…妈……”
那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扯出,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在病房内回荡,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
许久过后,蒋浩深知自己犯人的身份犹如一道沉重的枷锁。也深知干警们肩负的职责,自己不能因个人情感让他们为难。
想到这里,尽管满心不舍,他还是强忍着悲痛,缓缓松开了母亲的手。
双手撑地,“咚、咚、咚”,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又震撼,每一下都似在诉说着他对母亲的愧疚与不舍。
那响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如刀绞,为之动容。
穆小吉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缓缓伸出手,拿起老人身上的被角。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生怕惊扰了沉睡的老人,一点点将被子拉向老人的头上,为老人做最后的遮盖。
他的眼中满是沉痛,这一刻,他仿佛也在与一位至亲告别。肃穆的表情,尽显悲痛与哀伤。
蒋浩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依旧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在病床上母亲的遗体上。
两名干警一左一右,履行着自身的职责,小心搀扶着蒋浩离开了病房。
蒋浩的脚步沉重而拖沓,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仿佛还想再多陪陪母亲,再多看看母亲。只觉得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分别时总是太匆匆而过。
走出医院大楼,外面的世界被黑暗笼罩,寒风如冰刀般割着众人的脸。
远处,那辆闪着警灯的警车静静等候着,警笛声此刻突然响起,尖锐而又悠长的呼啸声,仿佛在与老人做着最后的道别,又似在为这一场生离死别奏响悲歌。
蒋浩被干警扶上警车,他坐在后座,目光透过车窗,痴痴地望着医院大楼,
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直到警车缓缓启动,驶向看守所的方向,他的视线才被迫收回;
而那悲伤的气息,却仿佛永远留在了这片被阴霾笼罩、寂静无声的夜空下。
穆小吉僵立在病房之中,周遭的一切仿若都陷入了无声的慢镜头。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茫然,死死地盯着被子下没有气息的老人,仿佛仍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老人会再度睁开双眼,唤他一声大恩人。
片刻后,医护人员神色凝重地走进病房。他们的脚步沉稳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哀伤。
一位身形清瘦的护士,走到心电监护仪旁,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又透着职业的干练,缓缓地拔掉仪器与老人相连的各种导联线。
每拔掉一根,那仪器上原本跳动的绿色线条便逐一静止,仿佛在宣告着生命迹象的彻底消逝。
随后,她轻轻抬起监护仪,将其推离病床,那仪器滚轮在地面上滚动发出的“咕噜”声,在此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两名护工推着医护床走进病房。他们走到病床边,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对生命消逝的惋惜。
其中一位护工,轻轻抬起老人的肩膀,另一位则托起老人的双腿,动作轻柔而又谨慎,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却又脆弱易碎的宝物。
他们将老人平稳地抬上医护床,随后,拉过洁白的床单,轻轻盖在老人身上。
穆小吉望着老人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感慨,命运的无常在这一瞬间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人性的温情与悔恨,也在这场生死离别中被无限放大,留下的是无尽的唏嘘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