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谟卿的那抹透亮的浅色不同,褚溟只着一袭纯黑的衣物,周身萦着诡谲的团雾,或许与这极深的夜色融为一体。
腕间的力道过重,只觉得血液都在此凝固了,似乎痛楚暂时惊走了困意,凌秋水回了意识,感受到身后紧贴的胸膛,他略感不适地蹙了蹙眉。
啧。又是这个傻逼东西。
褚溟无声地将他环紧,力道大到不容逃脱。
“放开我。”
身后人良久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凌秋水轻啧一声,屈了臂弯毫不留情地向褚溟肘击,试图凭此摆脱他的桎梏。
褚溟只闷声受下一锤锤重击,摇着头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凌秋水蹙眉沉了沉眸色,语调冰冷刺骨,如刃般直刺内心:“我再说一遍,我让你放开我。”
“不……不……我不许你离开我……”
原本在他身旁的谟卿竟蓦地扯唇笑了,他主动地从凌秋水身侧撤了步子,抱臂斜倚在一旁的灯柱下,将右手指尖放在臂弯上轻叩,他眯眼看着这场面,唇角勾了一抹看不透的笑意,道:“秋水,可需要我什么帮助?”
“不必,给我一些时间。”
谟卿轻扯唇,微微颔了颔首:“好的。”
褚溟将凌秋水紧紧锢在怀里,垂首埋在他颈肩。
若说这是在祷告,他这般模样倒真有些像极了虔诚叩首的信徒,只是耳侧的低泣声反而将这份虔诚出卖。
“能不能放开我,你有完没完?”
“不,凌,你别跟他走,你信我,谟卿他绝非善类……求你了……你信我,求你了,他会伤害你的……”
凌秋水原本是在他怀里挣扎,几乎瞬时间被他荒唐的发言逗笑了,现下倒也无心挣扎了,他半撇了嘴,讥讽道:“自始至终,伤害我的究竟是谁?你还没有搞清楚吗?”
声调一顿,他又轻蔑地笑了笑,“哦对了,你说谟卿他绝非善类,那你且告诉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所以我才……我、我无法接受……你……”
褚溟猛然间怔了一怔,话堵在唇际,或许连说出“死在我眼前”的勇气都没有,于是他只好垂了眸颤着双唇一次又一次地悔过,低泣着——
“我的错……是我之错,我真的知道错了,凌,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能接受,求你了……跟我回去吧……求你……”
凌秋水蹙了蹙眉,此刻困意泛滥,显然是不想继续在这里听他喋喋不休,于是调音染了一丝拌着沙哑的不耐:“我无心与你在这诉旧情,我与谟卿有事要做。”
“不,别去,别去,凌,他会伤害你……别去,我不许你去……”
谟卿挑了挑眉,从腰间的口袋里取了根烟,吞云吐雾,勾唇呼出一片雾气,道:“唔——抱歉,我有些不明,秋水稍后是想与我去……做什么?”
“呵。”
凌秋水轻哼,倒顾不上什么了,只想快些让褚溟这家伙打了退堂鼓。他眸里杂了点欲色,勾唇回眸,轻佻道:“做什么?”
“自然是——*了。”
谟卿弹了弹烟灰,吐了雾气,唇间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啊——这样,那我甚为期待呢。”
凌秋水礼貌地付之一笑。
其实倒非他偏要如此,只是事事都有太多疑点,或许需得亲自前去查明,才能寻回些未知的渊源。他总觉得谟卿与书中诡谲的红色小字有关。原本是顺水推舟之事,或许自然而然便能查明。
然,褚溟偏偏要在这里碍事,又整日跟个癞皮狗一样跟着他,扰得他心神不宁的,他自当烦闷的很。
若说褚溟从一而终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护得自己平安。
先抛开其他不谈,如若此事为真——他桀骜不驯,自然不甘再藏匿于褚溟的羽翼之下。
自己有手有脚的,也该靠自己寻回些真相,凭什么褚溟一人自作主张,偏为他抗下一切?
他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
无声息的寂静中,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猛然一颤,或许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就连方才持续的低泣都一时止息了。
凌秋水轻扯了扯唇,目的达到。
他再次握拳发了狠地朝褚溟腹间砸去。
褚溟吃痛,臂弯脱力,尔后终于不堪地向后倾倒,然而眸里没有什么色彩,只有沉沉闷闷的一片死寂和一抹失神边际的挣扎。
凌秋水脱身摆脱桎梏,未曾施舍给他一分怜悯,只轻蔑地垂眸冷冷地晲了他一眼,道:“褚溟,听清楚了吗?”
“……”
褚溟怔了怔,似乎良久都未能反应过来,只颤了颤眼帘,愣愣地抬眸,早便不知心下是何不堪的模样了。
凌秋水赌气般扯了扯唇,将那一如既往的漠然的调音无情地砸进眼前人的耳中。
“若你听明白了就滚,别在这里碍眼,我看着嫌烦。”
眼不见为净。
——谁让你之前说我脏,我现在还给你了。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男人。
他轻啧,闷闷地叹了口气,显然是无意间又勾起了自己屈辱的回忆,他咬了咬牙,转了身子对倚靠在灯柱一侧的谟卿说道:“谟卿,麻烦帮我把这碍事的家伙拖走,谢谢。”
“嗯?”
谟卿闻声抬了眸,复又垂眸掩去了笑意,他弯腰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手揣在裤兜中,勾了唇笑道:“哦这样的话……需要我帮你顺带教训一下他吗?”
“随你。”
让他长点记性也好,这狗东西,不打不长记性。
嗯……虽然以前打了也不长记性。纯纯疯狗一个。
“哦。若我一时下手重了,打死了怎么办?”
“打死就打死吧,跟我没关系。”凌秋水勾唇,声音温润自然,可神色却昏昧难辨。
——反正褚溟在现世也不过虚无缥缈的团雾而已,又没有什么实体,自然是打不死的。
所以,放心大胆地揍,褚溟这家伙就爱被揍。
“哦,那什么,现在带我回去吧,我想睡觉。”
——话中有话,偏要那褚溟听得了然。
于是褚溟当真猝不及防一颤,愣愣地再次抬眸,眸里含了泪光,然而论他再怎么想去捕捉远去的宾利也无甚用处了。
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黑衣人朝身上重重地落下的拳头。
或许一时怔愣也忘记了化作团雾逃脱,只能垂了泪硬生生地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