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居里,弘辕和弘轩在一起,弘辕说完欧阳家的事情之后,说道:“回来的时候我去了花园,看到工匠已经把父王的秋千拆除了,这是父王留下东西,哥哥这样就拆,不知是什么打算?外面会怎样看咱们?”
弘轩说道:“那架秋千已经有五年了,上面的木头已经坏掉了,不拆除也会伤人。”弘辕说道:“哥哥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外人不知道,毕竟是父王留下的东西,其实不用这样着急拆掉,外人以为哥哥是不孝之人。”弘轩没有说话,弘辕继续说道,“哥哥可能还不知道郡主的三哥旭日干要到京了。”
弘轩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吃惊,弘辕说道:“郡主的大哥已经战死,二哥是乌峰的城守,旭日干是三哥受了伤,这次来上京是护送贤侧妃的灵柩回老家,估计要在上京城停留几日,旭日干沙场建功,已经被封为镇国将军,郡主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
对于旭日干来上京的事情,弘轩的确是没有做好准备,旭日干比自己大上几岁,不过从礼数上讲,是他嫡亲的舅舅。弘轩对旁边的张玉说道:“花园里种树的事情先停一下,佛堂先不要修缮了。”
旭日干要来上京的事情桑榆已经知道,这几日桑榆都是无比的高兴,自己和旭日干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了,现在的旭日干应该是草原上的雄鹰,想到可以见到哥哥,桑榆激动得睡不好。
曾王府门口已经是张灯结彩,旭日干带着长长的队伍,来到曾王府门口,拉姆站在门口迎接,看到旭日干已经是老泪纵横,疾步上前牵住旭日干的缰绳,说道:“将军,咱们一别有七八年,将军已经是威武的大将了。”
旭日干已经不是那个在草原上奔跑的小男孩了,此时的他身材魁梧,威风凛凛,浓眉亮眼,方口直鼻,稍见狭长的脸盘呈现松果籽般的紫铜色,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拉姆老伯,您是父亲身边的老人,就是我的叔叔,您给我牵缰绳,我可是受不了。”旭日干快步地走到大门里,来到二门,旭日干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前就是五年没有见面的妹妹——桑榆。
五年的时间是多还是少?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去哪了?那个稚气十足的小丫头已经穿上黑红色的长袍,梳着端庄的发髻,有着贵妇的矜持,有着冷静的面容,但是眉眼间还是自己顽皮的妹妹。
桑榆扔下郡主的矜持向旭日干奔去,双手抱住自己的哥哥,把自己融进那个宽广的胸怀,那胸怀如同辽阔的草原,带着绿草野花的香气,那是桑榆朝思暮想的味道,桑榆把自己的头埋在哥哥的怀中,泪水打湿哥哥的衣襟。拥抱的双臂忽然感觉到异样,桑榆放开双臂,双手在寻找旭日干的左臂,这时桑榆才发现,旭日干的左衣袖是空的,桑榆用手寻找的,往上摸索着。“不用找了,左臂没有了,受伤了,保住了命,丢了胳臂,比那日松强,现在能活着见到你。”
桑榆攥住那只空空的袖子,说道:“知道哥哥受伤,但是没有想到是这样重的伤,这样的痛哥哥是怎样熬过来的?”
旭日干说道:“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阎王爷没有要我,让我回来看看你。”
桑榆挽着旭日干的胳臂边走边说:“哥哥这次在上京城住上些日子,等景宸的周年办完再走。”
旭日干说道:“我这次是护送母亲和舅舅的灵柩回老家,这两年的家里的变故多,母亲已经去世死了,舅舅是去年去世的,母亲去世前说要把自己葬在老家,母亲不喜欢草原,临终前反复交代要回老家,去年舅舅亡故了,舅舅的心愿也是落叶归根,所以就带上两位老人的灵柩回老家,距离睿王的周年丧仪还有三个月,我争取赶回来。”
身后传来孩子的声音,桑榆转身看去,后面是两个六七岁的男孩,都是一身草原的打扮。旭日干说道:“我是高兴坏了,忘了告诉你这里有两个小尾巴。”旭日干拉着两个小男孩来到桑榆面前。
旭日干拉着其中一个男孩说道:“这是大哥的那日松的孩子徒家,已经有五岁了,那个个子高一些的,就是你亲生的弟弟阿日善现在已经有七岁了,这次我带他们一起出来,让他们来见见世面。”
桑榆蹲下身体,双手拉着两个男孩,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让两个孩子的脸很红,阿日善的手中握着一个马鞭,桑榆在孩子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父亲的样子看到哥哥的风采,桑榆把两个孩子拥在自己的怀中,仿佛自己又回到父兄的怀抱里。
晚饭后桑榆和旭日干在曾王府里散步,两个小男孩已经不再生疏,在院子里嬉闹玩耍,虽然是叔侄,可是如同亲兄弟般亲热。桑榆一直拉着旭日干的衣袖,似乎生怕自己的哥哥会突然消失。
旭日干说道:“和父亲和哥哥四处征战沙场,看到很多在草原上一生也不会知道的东西,虽然是出生入死,不过也是大开眼界。”
桑榆问道:“草原的一切都好吗?”
旭日干说道:“很好,贵妃现在已经是贵太妃了,是王府的当家人,如才人也会照顾王府里的孩子,朝鲁在去年已经成亲了,已经分府了,就会当父亲了。朝鲁是乌峰城的城守,把守大齐的大门。”
桑榆听到贵妃、母亲、朝鲁的名字,很亲切,说道:“哥哥比顺楚的年纪大,生母又是侧妃,和贵妃平等,王爵的世袭应该是哥哥,哥哥为什么要推辞呢?”
旭日干没有直接回答桑榆的话,开始自说自话:“被侍卫们救下来的时候我一直是昏迷不醒,醒来的时候心中就在想父亲和那日松、朝鲁,后来知道父兄战死,朝鲁保住性命。养病的时候,每天就是高烧,清醒的时候就在想自己的左臂,想到这只胳臂保不住了,活下来也是一个残废,一个草原汉子变成一个残废还有什么活头。贵妃请来的神医与常人不同,他把我受伤的左臂就放在桌上,足足摆了七天,那是生死大战的七天,我想我已经站在奈何桥上,是神医抢过手中的孟婆汤倒掉了。七天后我开始苏醒,开始退烧。神医说:把我的病医治好这件事情是他最成功的诊断,他已经把自己是神医的消息宣扬出去了,如果我自杀,那他就会让别人耻笑,所以就跪在我的床边求我为了他神医的称号不要自杀,于是我就在他一天一天地照顾下好了起来。”
桑榆听旭日干的话,笑出声来,说道:“每日只能看到魏医官,要么就是太医们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样的江湖神医我倒是真想看看。”
旭日干说道:“就是这样的一个江湖人这样连哄带骗地把的我的病治好了,我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下来。”旭日干伸出右手,说道:“养病的日子里每天都是练习自己的右手,让自己的右臂更加有力量,那时心里还在庆幸,上天为我保留右臂,这样我不是一个废人。经历的这样多的事情,我发现我始终没有想过袭爵王位的事情。”旭日干拎起自己空空的左袖子说道:“堂堂大齐曾王府的王爷将来是站在朝堂上与皇上商议国事的,我一个残疾的样子不能污了父亲战神的称号,那个王爵就让顺楚来做吧。”
桑榆握住空空的衣袖,泪水落在袖子上,说道:“哥哥真是受委屈了,哥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旭日干感慨万千,说道:“我将母亲和舅舅的灵柩安顿好,我一定在睿王周年前赶回来,最后送睿王一程,今后我会在大齐的疆土上走走,看看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样子。”
桑榆听到旭日干的话,心中也是一番惆怅,桑榆说道:“还记得你、我、还有朝鲁三个人在草原一起骑马的样子,现在朝鲁成为大齐的封疆大吏,我长居上京,哥哥自由行走与世间,命运让我们走的路不一样。”
旭日干拉着桑榆的手,说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个人的一辈子就是一趟艰难的旅程,你我都是匆匆过客,就是在不同的客栈停了又走,走了又停,不要为过往伤怀,多看远方的豁达,不要徒增自己的烦恼。明天咱们带着两个孩子去骑马。”
桑榆听着旭日干的话,吃惊到闭不上嘴巴,说道:“以前拿起书就犯困的哥哥现在可以随口就是一句古诗啦,母亲知道一定能含笑九泉的。”
旭日干淡然地说道:“在床上养病的时候,神医给我开的药就是每天要看上两个时辰的书,神医说,看书能治心病。”
第二天清晨一支骑兵出现在曾王府城外的庄子上。
旭日干、桑榆、还有两个小男孩都穿上骑装。桑榆骑着一匹火红的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旭日干的坐骑长长的鬃毛披散着,马到了旭日干手里,就是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奔驰得更加得意与骄傲起来,不管前面有多少马,它也要风一样卷过去,两个孩子紧随在后面。一行飞奔的队伍如同一条彩带。长长的马鬃马尾上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凝成一个整体,飞快地向前推进。
桑榆和旭日干放慢了速度,这次骑行是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桑榆看着天上的鸟儿说道:“真羡慕天上的鸟儿,可以自由地飞翔,真羡慕哥哥,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大齐的天地,做一个自由的人。”
旭日干说道:“昨晚拉姆管家已经和我说的你现在的境况,上京不同于草原,规矩多,人情凉薄,妹妹有什么打算?”
桑榆说道:“我没有贵太妃的福气,年过四十了,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才只有二十一岁,我是不是一个不守妇道的人?我试过,每天精心照顾孩子,寸步不留,我试过每日抄经送佛,可是我还是很难受,我总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哥哥,我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旭日干看着桑榆痛苦的脸说道:“这里是上京,是天子脚下,你是先皇下诏的和亲郡主,曾王府和睿王府就是由你一个人串联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桑榆听着旭日干的话,有些失望,拉着缰绳向前走去。
旭日干看到了桑榆失望的样子,说道:“ 这次我还带来一个人,昨天太忙,没有让你看。”说完引着桑榆向一旁走去。两人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马厩的旁边,里面有一个女子正在喂马,桑榆仔细端瞧,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女子的背影,一身很利落的短衣襟,一看就是草原人的装扮,拍着马匹的鬃毛,就像问候自己的老朋友。
桑榆不敢确定自己得到眼睛,又往前走上两步,桑榆轻声的叫道:“巧鸣,是巧鸣?”那个女子放下手中的到饲料,回过身,眼前的女子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不同于草原人的健硕,身材瘦弱,苍白的脸色,薄薄的嘴唇。那女子揉揉自己的眼睛,大声地喊道:“郡主,是郡主吗?”
桑榆和巧鸣拥抱在一起,五年来,两个人终于再次相见,两个人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桑榆看着旭日干说道:“昨天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哥哥还有多少事情没说?”
桑榆拉着巧鸣走出马厩,拉着巧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说道:“巧鸣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说说这几年你都在做什么?你一点没有变样,你要多吃些东西,不要像我这样瘦。”
巧鸣跪在地上,抱着桑榆的双腿说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郡主,我就是照顾两位小主子,冬至去放马了,一会就能看到冬至了。”
巧鸣的话让桑榆很惊讶,桑榆吃惊的把脸转向旭日干,张着的嘴巴在等待旭日干的回答。
旭日干的脸上没有笑意,说道:“你出嫁后,巧鸣就生了一场大病,每日都是昏昏沉沉,有一天马厩里的马总是乱叫,几个师傅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巧鸣醒了,她对旁边的人说:冬至回来了,是冬至回来,马厩里的马才会乱叫的。几个小厮还跟着她一同去找冬至,当时我真的以为冬至会回来。可是大家折腾一宿,也没有看到冬至,后来巧鸣的身体倒是好了,就是脑子有些毛病,清醒的时候就好好做事,时常把冬至挂在嘴上,时好时坏有几年了。”
桑榆擦擦脸上的泪水,冬至始终是插在桑榆心中的一根刺,而冬至就是巧鸣的心头的一把刀。
“冬至后来回来过吗?”桑榆问道,桑榆很期待不一样的回答。
旭日干很悲凉的说道:“应该是没有,和冬至几个要好的小厮,一直留在王府做事大家都没有看到冬至。”
桑榆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混蛋冬至,自己一个人痛快地走了,真是害惨了巧鸣,一个这样好的女孩就这样糟蹋了。”
旭日干说道:“这次我带上巧鸣,也有一个心思,让巧鸣留在你这里,必竟这里是上京,让这里的名医给巧鸣看看,也许能救上巧鸣一条命,不然以后就这样痴痴傻傻地活着。”
桑榆缓慢地走到巧鸣跟前,拉着巧鸣,用手帕擦着巧鸣的泪水,说道:“这次就不走了,留在我身边,这里有南云,还有之桃和巧艳,以后就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桑榆把巧鸣揽在自己的怀中。
桑榆对旭日干说:“巧鸣就送到魏医官的医馆,魏医官已经是上京的名医,让魏医官看病,南云是最好的姐姐,巧鸣可以照顾南云的孩子,可以在医馆干活,要是在王府只能当奴婢。若是病不好,就每月给魏医馆那里送些银两,让南云照顾她,要是病好了,就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将来嫁出去,也算有个好去处。”
旭日干说道:“你的安排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