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后,桑榆的心情很是沮丧,景宸还是没有回来,桑榆和南云散步来到积微轩。桑榆坐在书桌前,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有心无心地看着,对南云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你到外面,我想静静。”
外面的微风轻轻地敲击这窗棂,仿佛在给桑榆唱歌,桑榆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突然听到里面的书架发出哗啦的声音,桑榆起身沿着声音向书架里面走去。穿过两个书架,眼前居然是区明,区明正在整理一堆散落的书籍,看来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书散落的声音。
两个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忽然相见感到很是局促。区明愣了一下马上紧张地跪下行礼,语无伦次地说道:“小的整理这些书,吵到王妃看书了,小的有罪。”
桑榆调整自己的表情,不想让区明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放慢自己说话的速度说道:“起来吧,是我自己来看书,不知你在这里做事,倒是我打扰你了。”桑榆看到区明,心中紧了一下,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之前你祖父留给你的那些字帖都是传世的绝品,我从中拿了一件送人了,不过是用来救人的,以后是拿不回来了,这件事情很抱歉,我动了你的东西。”
区明对于桑榆说话并不惊奇,淡淡地说道:“那是祖父留给我救命的东西,王妃救了我的命,那些东西就是王妃的,王妃不用和我说那些东西的去向,由王妃做主。”
桑榆简要地把齐家夫妻的事情说了一遍,区明安静地听着。桑榆讲完后,区明转向桑榆深行一礼说道:“不管是什么绝世的字帖都只是一个物件,送到皇后娘娘的手中,成了皇家的东西是它的造化,有人欣赏,有人照顾,其实是最好的归宿。齐家祖父和我祖父原本就认识,是很好的朋友,当年家里出事后齐家是少有的为我家说话的人,只是声音太小,没有激起水花,我心里很感谢齐家的,今日王妃用祖父留下的东西救了齐家夫妻,也算是还了齐家的一个人情,小的还是要谢谢王妃。”
桑榆悬着的心放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在王府就这样隐藏吗?”区明说道:“不能这样麻烦王妃,在王府不是长久之计,等这阵风声过了,我会离开这里,不会给王妃添麻烦的。”
桑榆有些生气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应该被埋没,你不是池中之物,要找时机出去。”
外面传来南云的声音:“王妃,王妃,您在哪?”
桑榆不知为什么不想让南云看到自己和区明见面,急忙说道:“在这里,你等我,我在找一本书。”说罢从地上捡起一本书,转身离开了。
邀月阁里魏医官轻轻地将银针拈入桑榆的头上,又轻弹一下,一边行针一边说道:“王妃的身体已经康健了很多,臣下可以暂时不用来王府给王妃看病了。”桑榆笑着说:“最近有劳魏医官了,医馆现在的生意怎样?每日的病人可多?”魏医官回答道:“托王爷的照顾,张玉管家把街面上的事情都解决了,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每日的病人很多。”魏医官行完针垂手站在一旁说道:“有一件事情,臣下要告诉王妃:“现在臣下不是王府的医官,来王府只是给王妃一人看病,看过病之后就会离开了,几日前看到梁太医给月侧妃写医案,从药方上月侧妃应该是怀孕了,药方以安胎为主,药性温和,从药方上看月侧妃的胎像应该很稳定,月份应该已经过了三个月。”
桑榆的脸色很平稳说道:“月侧妃有喜是件好事,你虽然不是王府的医官,不过还是可以出入王府的药房,替我留意一下医案,不要声张。现在是纯侧妃管家,我正好有眼疾为理由,全当不知道这件事情,让月侧妃安心的养胎吧。”魏医官取下针随后退下。
睿王府了最忙碌的就是纯侧妃和管家张玉,大世子弘轩的婚事已经定在端午节,弘轩是睿王府的嫡子,在先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就定下这门亲身,如今弘轩已经过了十七岁,已是成年了。纯侧妃翻看着手里的名单说道:“曾王爷不在上京城,曾王府是咱们王妃的母家,拉姆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是这请柬还是由你亲自去送,别让人家挑出咱们的礼。”张玉垂手站在一旁,放下手中的名单,纯侧妃说道:“弘轩是嫡子,是先王妃定下的亲事,顺利娶亲,也是对先王妃一个交代,该有的礼数一个也不能少,要风风光光的办这场婚事。”
丝厢阁里飘出淡淡的药香,香炉里燃着熏香,桂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几只石榴花,说道:“花园的石榴花开了,奴婢采了几只石榴花,正好和咱们这里应景。”几只石榴花小巧玲珑,袅袅娜娜,羞羞答答,秀美十足。桂兰端来一碗汤药,送到月灵的手中,等月灵喝完药,又马上让月灵吃一块蜜饯果子,月灵嚼着蜜饯说道:“这药真苦,不知还要吃上几天?”桂兰说道:“小姐这次一定要听少夫人的,少夫人为了让小姐怀上孩子,请了上京城的老名医,小姐入府有两年,终究有喜,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奴婢,要看着小姐喝药。少夫人说了,这药一定要吃到四个月,这样就会平安了,还说等到了四个月再和王爷说,这样才是最稳妥的。”
月灵来到里间的卧室,在一尊精致的佛龛面前,燃上一炷香,插入香炉中,双手合十嘴里叨念着:“求佛祖保佑月灵这一胎平安生下,给王爷生下一个男孩。我若生下一个男孩,王爷一定会高兴。”桂兰在一旁搀扶月灵说道:“小姐不用着急,只要平安生小孩子,不管男女王爷一定会有恩赏的,现在的三世子弘轲王爷根本不喜欢,都没有去过依玉才人的院子探望过,王爷一定会在意小姐的孩子的。”
晚饭后,桑榆和南云在花园里散步。南云在一旁说道:“王妃这次病的时间最长了,从水蓉才人产子,才好些又是齐家夫妻的事情,从冬天到入夏,王府里又是换了一个模样。”桑榆的脸上依旧是淡然说道:“现在的王府是表面的热闹,实际上内心平静,倒是让人很舒服。”
南云问道:“王妃这样说,奴婢倒是不明白,怎么是表面的热闹,实际上内心平静?”桑榆说道:“月灵已经有孕,现在心里没有别的事情,每日就是安心的养胎,自己不会去生事,躲开所有的事情。至于纯侧妃对弘轩的婚事是全心全意地操办,什么要为先王妃做好弘轩的婚事,什么要告慰先王妃的亡灵,这些漂亮话都是给别人听得,纯侧妃只是要为将来弘辕的婚事练习一遍,估计纯侧妃已经把自己中意的东西收好了,用来给弘辕办婚事的,我估计弘辕的婚事只会场面上稍差一些,其他都不会比弘轩的差,只是让外人看到有一些嫡庶之别,所花的银两是不会相差的。”南云听了一个明白说道:“怪不得纯侧妃对大世子的婚事是如此上心,王妃真是心明眼亮啊。”桑榆笑道说着:“你是笑话我,我的眼睛哪里亮,只是有一双瞽旷之耳吧。”忽的桑榆停住说道,示意南云也不要说话。
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母亲,再有十日孩儿就要成亲,就是您定的婚事,是高阳郡主的女儿,小的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只是这几年没有见过,赵成见过,说是模样很好。母亲定下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纯侧妃一直很尽心地为孩儿准备婚事,几日后孩子就要大婚了,到时候孩儿会带着儿媳来看您,不知母亲过得可好?母亲可以托个梦给我。”弘轩低下头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等弘轩离开后,桑榆和南云来到弘轩磕头的地方,正是玉兰树下,原来成片玉兰树从中间拔掉了几棵,两棵玉兰树的树冠已经被切掉,挂着一座突兀的秋千架,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钉在玉兰树中。
桑榆目送弘轩远走的影子说道:“月明闻杜宇,南北总关心。弘轩真是一个重情义的孩子。”桑榆看看玉兰树中的秋千架,她知道这个秋千架就是弘轩心头的一根刺,时刻都会刺痛弘轩的心。秋千架两旁还有几棵玉兰树,花朵早已凋谢,只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清香。桑榆感叹道:“王爷真不该把秋千架在玉兰树中间,可惜这些玉兰树了。”
悠闲与时间无关,悠闲是心灵的一种忙里偷闲。月灵一心养胎,纯侧妃一心忙着婚事,桑榆一心养病,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南云时常把惠官叫过来,唱唱戏,敲敲鼓。桑榆最喜欢在院子里看书、舞剑,累了就在躺椅上睡一会,看着宫人们忙碌的样子,自己懒洋洋地度过,心中的忧伤会在抬头的刹那烟消云散,期待的是每一天都能够平淡悠闲。
妙音绕耳,满帘映绿,四小方厢困我身,心似青蜂顺香飞。这种日子又被打破了。长乐院里,景宸、桑榆、月侧妃坐在中间,张玉、高志、弘轩和弘辕站在一旁,屋里的空气有些凝重。景宸开口说话:“昨天,梁太医过来说纯侧妃生病了,病来得突然,昨天我去看过,纯侧妃精神不好,还有五日就是弘轩大婚的日子。”弘轩一脸歉意地说道:“纯母妃都是因为我的婚事累病的。”张玉在一旁说道:“大婚前的琐事很多,需要有人料理,今日是“铺房”,高阳郡主府会来女眷来压床,明日是过礼,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其实后面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缺少一位主事主母。”张玉说完话后瞟了一下景宸。
景宸知道张玉的意思说道:“梁太医已经告诉我月侧妃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不宜过得操劳,王妃的眼疾已经痊愈,王妃本就是正妃,子嗣的婚事原本就应是王妃来做的,我看最后的事情就由王妃来完成吧。”
桑榆知道景宸的意思说道:“纯姐姐生病、月侧妃有喜,府里的事情自然是由我来主持,只是我年轻,对上京城婚嫁的规矩还不是很清楚,张玉管家一定要多提醒我,大世子若是有事情,一定要和我说,咱们一定要把世子婚事办得圆满。”
婚事并没有因为纯侧妃生病受到影响,弘轩大婚的日子如期而至。鼓乐喧天,宾客如云,两个新人走进永佑殿,景宸和桑榆端坐在上面,一对新人走进殿内,桑榆说道:“弘轩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新娘是先王妃定下的,只是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你母亲无法看到,我已经和王爷商量一下,王爷一直保存着你母亲的陪嫁首饰,今日的喜事也要告慰先王妃的在天之灵,这是先王妃出嫁的凤冠,我把这凤冠放在桌上,就让这凤冠代替你母亲,来看看你的婚礼。”说完南云端上一个匣子,南云打开匣子,送到弘轩的眼前,那是弘轩熟悉的凤冠,新年还有进宫的时候母亲都会带上这顶凤冠,弘轩睹物思人,眼含泪水。桑榆把凤冠放在中间的桌上,弘轩和新妇规规矩矩的向堂前的景宸和桑榆还有那顶凤冠三拜九叩。
景宸和弘轩、弘辕招呼着男宾,桑榆和几位才人招呼女眷。三更时分,宾客们都已离去。弘轩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进自己的婚房,入目是一片的红色,震耳欲聋的喜乐萦绕于朱红色的府门,屋里显得特别热闹。弘轩接过喜娘手中的喜称,这是一柄玉如意,用如意挑盖头,有“称心称意”的寓意。喜娘在旁边唱着喜歌祝福:如意挑起,公婆欢喜、盖头挑在床沿上,一生一个状元郎。”
红色的盖头挑下,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还没有褪怯稚嫩的青涩,双眸似水,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弘轩捧起新娘的脸庞,在秀美的脸上寻找儿时的记忆。“是弘轩吗?还记得咱们在睿王府钓鱼的事情那吗?”弘轩笑笑,原来新娘和自己一样也在回忆儿时记忆。
“你是淑惠?那年钓鱼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你掉在水里了。淑惠这个名字真好听。”弘轩痴痴地说着。淑惠撅起嘴巴:“父亲是从: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中起‘淑惠’这个名字。”“娶了你,我今后的日子一定会静好如初,安之若素。”说完弘轩把自己的新娘拥入怀中。红烛在窗前摇曳,窗纸外的天色微微泛蓝,屋里的家具藏在隐秘的地方静静沉睡,门帘在不凉的夜风中袅袅升起。
清晨,桑榆坐在梳妆台前对一旁的之桃说道:“今天是世子妃的日子,大家都要看世子妃,今天就不要穿正红的衣服。”南云为桑榆穿上鹅黄的云烟衫,上面绣着秀雅的兰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妆容简单、端庄。桑榆对南云说道:“平日就算了,以后凡是王府有大事你都要提醒我,衣服和妆容一定要端庄,毕竟我已经是做婆婆的人了。”南云说道:“王妃也不要介意,月侧妃今年十八岁,王妃十七岁,世子妃十六岁,年龄相近的两辈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国公府的夫人就是续弦,比国公的儿子、儿媳的年龄都还小,在国公府照样是第一夫人。”
长乐院里桑榆和景宸端坐在当中,纯侧妃生病没有来,月灵和几位才人已经坐好,弘辕和念文、念心站在一旁。一对新人来到长乐院的正屋,两个人双膝跪下给景宸和桑榆敬茶,淑惠穿着红色的喜袍,在外面罩上一件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身披金丝薄烟纱,低垂鬓发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
景宸放下茶杯说道:“弘轩你是家中的嫡子,今日已经大婚了,王府的事情以后也要多管理,过一会你们夫妇去佛堂上香,给你母亲报个信,让她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桑榆笑着对弘轩和淑惠说道:“自先王妃去世后弘轩一直由纯侧妃照顾,纯侧妃最近因为忙于你们的婚事,已经病了,一会去给纯侧妃请安。淑惠是高阳郡主府的姑娘,一定是最懂事的,现在是睿王府的世子妃了,在王府要孝顺父母,照顾好兄弟姊妹,还要为王府开枝散叶。”弘轩和淑惠行礼后离去。
桑榆和南云并没有回邀月阁,而是来到花园里散步。南云说道:“世子妃很是端庄秀丽,和月侧妃都是上京城的名媛,看上去却不一样啊。”
桑榆说道:“国公夫人不喜欢家中的那些庶女,又可怜月侧妃的孤女身世,从小就很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视为嫡出。老夫人去世后,老国公更是疼爱,续弦的夫人和少夫人都要让她三分,自然是娇纵些,世子妃是高阳郡主的嫡女,是皇宫嫡公主的陪读,从小受到的是皇家的教养,能在嫡公主身边一定是知进退有深浅的人,自然是和月灵不同。”
桑榆低声问道:“一直忙弘轩的婚事,纯侧妃到底是什么病了,还病得这样突然?”南云把嘴巴凑过来,神秘地说:“弄玉轩的代云过来说,先王妃在世的时候,纯侧妃就给二世子定了一门亲事,是安国将军的嫡孙女。”
桑榆说道:“睿王府的庶子和安国将军的嫡孙女联姻,算得上一门好婚姻。”南云说道:“那时先王妃的身体不好,纯侧妃在睿王府一手遮天,景宸和安国将军的世子走得很近,就定了这门亲事,国孝和家孝期间两府都没有过贴,听说这位嫡孙女突然生病,几天前就去世了。”桑榆叹口气说道:“怪不得纯侧妃会突然生病,原本准备给儿子办喜事,不想儿媳妇却没有了。”南云问道:“上京城的名门贵女很多,纯侧妃何必这样着急呢?”
桑榆说道:“几年前的时候纯侧妃是王府管事的人,我和月灵还没有进门,虽然是侧室,但是却是说话算数的人,现在有我这个正妃,还有淑惠这个世子妃,哪个还记得这个侧妃,原来府里的宫人叫她二夫人,现在府里有两位正氏,还有月侧妃,她又能排第几呢?今后可能寻不上这样体面的姻缘了,只是可怜这为母之心了。”桑榆想到自己说道,“总在说别人,其实自己的日子又怎样?最近我的心里也是不平静,眼皮总是乱跳。嫁入王府快两年了,还是没有怀上一男半女,现在儿媳都进门了,再没有孩子自己都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