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来得酣畅淋漓,似乎要冲走夏之痕迹,秋虫悠长迷人的弹奏取代了聒噪的蝉鸣声。曾王的心情很好,今日带王府的众女眷和几位世子去草原骑马。
清晨在一声声清脆的鸟鸣声中睁开双眼,雨后的草原更加迷人,洁白飘逸的雾让大草原变得扑朔迷离,没有日上三竿的酷热,空气清新,精神焕发。曾王抬头仰望天空,啊!这里的天空真蓝,朵朵白云挂在上面,还不时地变换着姿态。
每次去草原,东胡女子都是和曾王一样骑马。王府里的汉妃有三个人:贤妃、贵妃还有云才人,贤妃在哥哥的影响下,也会骑马,只是一心惦记桑榆的身体,没有前来。贵妃和云才人不会骑马两人都是坐车。
骑上马的东胡女子就像插上翅膀的鸟儿,各个当仁不让,展翅高飞。乌仁琪琪格、古纳、乌兰,吉雅都是一身戎装,飒爽英姿。曾王的马又高又大,其白如霜,马毛剪得很短,只剩薄薄一层贴在身上,映着日光,闪动起片片银花,长鬃如雪,喷气成云,神骏非常。
曾王和大妃一同在草原上奔腾,远远看去就像一对神仙。
一圈过后曾王下了马走到贵妃的车前,伸手扶住下车的贵妃,嘴里说着:“贵妃下车慢一些,这里的路不同于府里的路,小心不要摔倒。”曾王又叮嘱旁边的宫女:“你们小心伺候着,别让马惊到贵妃。”
贵妃的手搭在曾王的手上,自然有些撒娇,故意放慢下车的速度,让一众的女人都看到王爷对自己的照顾有佳,说道:“王爷有时间要教嫔妾骑马啊,看到这些马的大眼睛就害怕,这马太高了,嫔妾上不去啊。”贵妃和曾王同骑一匹马,曾王轻轻带动缰绳,让马徐步前行,在草场上走了一圈,这一圈很慢,马儿时时会停下吃上几口草,草原上的每一个人女人都向贵妃投去羡慕的目光。一圈下来,曾王从马背上下来,对贵妃说道:“贵妃自己扶好铁脖梁,我牵着马,这样试试走走。”贵妃把自己的纤纤十指放在铁脖梁上,随着马儿轻轻地摇晃着身体,发出娇憨的声音。声音不大,却送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每一个曾王的女人的脸上出现微妙的表情。
“王爷要护着我,这马儿不听我的话!”
“王爷有什么好办法,让马儿听话,王爷要好好教教我啊!”
坐在高台上的大妃听着贵妃的声音,浑身都不自在。旁边的塔娜已经明白大妃的不悦,说道:“贵妃初来王府,王爷肯定要给些面子。”大妃低声说道:“春天来王府,现在已经秋天,那些汉妃都是一副狐媚的样子,哪像咱们东胡女子坦荡。”
这时曾王已经拉着贵妃的手徐步走来,贵妃边走边揉肩膀说道:“对怪王爷,让嫔妾骑马,现在浑身都不舒服,王爷真坏!”曾王哈哈大笑。两人坐好,宫人端上点心。
贵妃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口中,嚼着嚼着,忽然停下来,说道:“这味道,好熟悉,有上京的味道!”曾王笑着说道:“贵妃这真是好胃口,说得没错,正是上京的厨师做的。离京的时候,我让手下找了一些上京的糕点师傅带到乌峰城,前几日就到了王府,这样贵妃就能吃到上京的点心了。”
贵妃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激动,指着手中的点心说道:“嫔妾的嘴巴是最灵的,这个点心是上京的味道,熙园是上京最好的饭馆,就是熙园的味道。”贵妃说着不禁有些哽咽,回到座位上湛湛脸上的泪水,念叨着:“王爷念着嫔妾的辛苦,总是想着嫔妾,多谢王爷,明日就让厨师做了点心送给王爷和各位姐妹品尝。”贵妃眼睛泛起泪花。
天色渐渐暗下来,曾王府的主人回到王府,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一天的行程让大妃有些累了,坐在榻上,贴身的侍女塔娜用铜盆端来一盆清水,滴入宜香液,点上安神香。一缕香袅袅升起,在屋子里慢慢地弥散。
“娘娘,今天您太累了,泡泡手,泡泡脚,早些安歇吧。”塔娜轻轻唤着闭目养神的大妃。大妃睁开眼,将手放在铜盆里,任由塔娜轻轻地揉着,问道:“娘娘在想什么?”“塔娜,王爷的心里有我吗?有我多少?”
塔娜用绢帕擦着大妃的手,送上一杯养心茶,说道:“娘娘说笑了,您是王爷的正妃,是王府最尊贵的人,王爷心里肯定有娘娘,今日里那么多娘娘才人,王爷第一个和您骑马,何等的风光啊,在王爷心里您是何等的尊贵啊!”
大妃继续说道:“贵妃进府有四个月了吧,这四个月王爷宿在哪个院子?”塔娜有些犹豫说道:“这四个月王爷多半是宿在贵妃的沉香榭,有时会在古纳才人的桃花院。”
大妃的手在铜盆中用力的拍了一下,说道:“你去安排一下,让如才人回来,看看王爷喜欢哪盘菜?”
塔娜有些不解问道:“大妃不喜欢汉妃,如才人也是汉妃?”
大妃说道:“如素能和贵妃相比吗?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贵妃是堂堂的和亲郡主,还有贤妃,都是皇上册封的侧妃,现在的曾王妃是汉妃当道啊!”
如素在庄子里是望眼欲穿,没有任何音讯,不管是张管事还是冬至去了王府都是没有回复。如素后悔了自己当时草率,自己应该誓死抱着婉瑜,应该和婉瑜一起回去。直到入冬的时候,如素才带着秋灵、巧鸣、冬至回到王府。
回到绮丽院,这里熟悉又陌生。院子里大妃的贴身侍女塔娜在迎接自己,塔娜笑盈盈地说道:“恭喜如才人身体康健,王爷知道您的身体已经养好了,让您回府,婉瑜格格先回府,贤妃娘娘见了很是喜欢,您也知道婉如格格刚刚走,身体不好,王爷已经将婉瑜格格记到贤妃娘娘的名下,改名桑榆格格,格格能够成为贤妃娘娘的女儿是抬了身份,将来能有封号,位份高了,也能嫁个更好的人家。大妃说了才人养病辛苦,不会亏待才人的,请才人清楚府里的新规矩。”如素感觉自己的心降到了冰点,想到自己将来看到自己的孩子但是却不能相认,泪水就扑簌簌流下来。
塔娜继续说道:“这绮丽院已经打扫干净了,各项用品大妃让管家都准备好了,再有秋灵早就到了出府的年纪,大妃会给才人派更好的人来侍奉。王府来了上京和亲的贵妃娘娘,王爷很看中,才人要去给贵妃请安,贤妃娘娘喜欢清净,就不用去了。”
塔娜不紧不慢地把事情都说清了,轻轻地行一个礼就离开了。留下发呆的如素,如素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能相见,自己最贴心的秋灵也要离开自己。顿时感到周围寒意来袭。如素病了,回到了王府,但只是回来一个躯壳,她的灵魂早被带到了墨韵堂。大家都认为她的病还没有好,巧艳和巧鸣贴心地照顾如素,冬至已经有十二岁,还能在院子里做事,只是大家都没有见过桑榆。
春天终于来到,如素的身体好了很多。
如素和云才人来到花园散步,云才人安慰道:“妹妹,有的事情不要想太多,想多了,伤身体,日子还得往前看啊。”如素淡淡地说:“有劳姐姐为我费心了,快三年了,这花园里还是老样子。”两人坐在小亭里闲谈,不远处古纳才人向这边走来,古纳发现如素在这里,有些尴尬,来到近前说笑道:“两位姐姐心情好,在这里赏花。”
云才人说道:“我们没有看花,在看那只鸟,原本那只喜鹊在这棵树上筑巢,不知什么时候搬到了另一棵高大的树上了,每日都是喳喳叫,有些烦人。”古纳知道云才人在讽刺自己,并没有生气,顺着云才人的话说:“到了大树上筑巢,喳喳叫自然是站得高,知道的多啊。王爷还要和我骑马,今天就不和两位姐姐说话了。”古纳离开小亭子。
如素看着走远的古纳说道:“古纳变了,比之前美了许多,也比之前冷淡了许多。”如素低声问云才人:“姐姐可看到我的婉瑜,回来我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两次,贤妃娘娘马上就抱走了。”云才人看看周围说道:“大妃发下话来,格格的事情不许说的,现在是桑榆格格。妹妹,今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冬至问巧艳:“巧艳姐姐,咱们回来好几个月了,可是我一直没有见到婉瑜,她在府里吗?”“嘘,和你说了几次不要提婉瑜的名字,婉瑜已经改名叫桑榆了,现在是贤妃娘娘的孩子,贤妃娘娘不让她出院子就是不想我们看到她,四岁的孩子有一年见不到母亲估计就忘了,至于我们更是记不住的。”巧艳说道。
冬至是最快乐的,在王府里不停寻找桑榆,这个院子探探头,那个院子瞟上几眼。一天正在闲逛,一头正撞上曾王身边的侍卫拉姆,差点把拉姆撞到,拉姆随手就是一巴掌,冬至爬起来向拉姆踹上一脚,接着就飞快地跑开了。拉姆嘴里骂道:“哪里的小畜生,让我见到要打死你!!”
也许是冤家路窄,第二天冬至远远地看到拉姆的影子。冬至钻进一间房子,在自己的头发里面插上几根针,晃晃自己的脑袋跑到拉姆面前。看到昨天的小畜生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拉姆一把揪住冬至的耳朵,高喊着:“让我抓住,看我怎样教训你。”说完就抡起自己的巴掌打向冬至的脑袋,冬至没有躲闪,迎着拉姆的巴掌。
“啊!啊!你这个小畜生!”拉姆的手掌上居然插上了几根针,疼得哇哇大叫。冬至挣脱拉姆,做个鬼脸,向前面跑去,后面是穷追不舍的拉姆。横冲直撞的冬至来到一个院子外面,旁边有一棵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冬至趁着没有人看到,迅速爬到大树的中间,把自己躲藏在茂盛的树叶中,后面的拉姆直接冲了过去。
冬至没有马上从树上下来,透过树叶的缝隙观察院子里的样子。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冬至的目光,很熟悉,长高一些,走路没有摸索的样子。冬至开始紧张,他在等待那个身影回头。
“格格,要午睡了。”南云在叫桑榆。终于回过头,冬至看到桑榆,看到自己小主人。桑榆开始往屋里走去。
大树上发出布谷鸟的叫声,两长一短。已是午后,王府里很静,贤妃准备午睡,冬至又叫了两次:布——谷——,布——谷——,布谷,墨韵堂还是静静的。稍后南云走出,在院子里叫起来:“叶蓉,叶蓉,你去找人,把树上的布谷鸟赶走,吵得格格睡不着。”叶蓉应声出了院子,南云没有回屋子,而是走到另一间房子拿东西。院子里没有人,冬至再一次学起布谷叫:布——谷——,布——谷——,布谷。冬至紧张地看着院子,帘子轻轻地挑起,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头,张望一下,随后也发出布谷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两短一长。
小小的身影马上又回到屋子里,只有大树猛烈地摇晃着。
冬至像一只无比欢快的小鸟,不,他就是一只布谷鸟,从墨韵堂飞回到绮丽院,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今天中午和桑榆两个人相互学布谷鸟叫的事情告诉了如素。如素眼里噙满泪水,她不敢大声地叫,她知道这个院子里除了巧艳,巧鸣和冬至是自己的人,其余的宫女都是大妃或是贤妃的人,这快乐只能自己默默享受。
“墨韵堂的树可大了,树叶特别多,明天我还去学布谷鸟叫,婉瑜记得我,她记得我!”冬至在屋子里手舞足蹈。巧艳在一旁说道:“冬至,以后还是不要说婉瑜这个名字了,让别人听到会惹麻烦的。”巧艳向院子的方向努努嘴,冬至马上明白意思。如素拉着冬至的手:“以后就叫桑榆,说桑榆的事情都在正屋里。冬至,你爬树时不要让别人看到,有机会和桑榆说说上话。”
巧艳说道:“才人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桑榆格格记得冬至,是一定记得您的,只要记得就有机会的。”这是回府后最好的消息,已是黄昏,如素点燃的一柱香,心中的苦楚惆怅,随着这柱香慢慢燃放。感伤从心底抽出,拉长,直到光束无法触摸的地方,自己内心深处的伤,隐藏在黑色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