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没有看到人。
陆家有人匆匆出来,是陆管家,对着马车作揖,格外热情。王管家还从未见过陆家的人对着外人如此热情过……
然后,那位叫林渊的男人回了礼,跳上了马车,直接驾着马车长驱直入……
自始至终,那位“顾公子“连面都没露。
按着这排场,应该是皇亲国戚没错了。想来,也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直接马踏陆家门槛。
王管家怔怔站在原地,从她的角度,刚好只能看到门口的两只玉石狮子,屋檐下的门房小厮都是瞧不见的。偏生,她就盯着那狮子,手中还拎着对方给自己的斗笠,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说话吧,一句“不是这边的人吧”就轻易地惹恼了对方。
要说不好说话吧,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彬彬有礼地谢过了自己这个下人,甚至,竟然以“您”字尊称。明明是连陆家管事都要热情相迎的人,竟然还想得到将斗笠给自己……
可在这之后,却又要派人调查自己。
诸多矛盾与复杂。
她揣着那顶斗笠回县令府去,大人此刻不需要自己伺候,自己回府不添乱便是最好的了。她并没有急着戴上,今日这场雨已经淋地完全失去了知觉,如今这斗笠戴不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
陆家家主书房内,就没有王管家以为的那么热情了。
气氛沉凝而冷若霜寒。
管家垂首站在门口,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马车已经被牵到马棚里了,顾公子自打进了门,就坐着一言不发。虽沉默,气势却足,管家从来没见过气势这样凛冽霸道的年轻人。
顾辞对面坐着陆宴庭。
主位空着。
两个人如出一辙地端着茶杯,一个都没急着说话,一个都没喝那茶,倒是……有几分奇怪的,默契感。
管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看向老神在在站在顾辞身后的林渊,对方就比自己这边理直气壮多了,一手背着,一手竟然按在剑鞘之上!
这、这、这……是不是太失礼了?!
管家紧张地不行,就死死盯着林渊,准备随时随地暴起……跳过去为家主挡剑。
陆家主换了个姿势,搁了茶杯,支着下颌问顾辞,“找到了?”
笃定极了。
在见到顾辞之前,陆宴庭已经将所有自杀谢罪的方式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了,顺便比较了一下到底哪些方式更有效更迅捷一些……但在见到顾辞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不用死了。
但凡还能维持着一张脸不说话的顾辞,就从侧面证明,那丫头安全着呢。
顾辞对那丫头,是真的没得说。不然陆家也不会承认他这个外孙女婿。此刻若欢丫头还下落不明的,怕是顾辞的人就该直接掀陆家了,哪里还会如此安安静静地坐着。
顾辞抿着嘴没说话。
他是今天一早收到的消息,影楼传来的,说时欢失踪,当时差点儿没给吓死,第一个念头就是王祥瑞出手了,彼时只想着将人大卸八块,就算将这洪湖县整个儿掀了也要找到这丫头。
立刻吩咐了快马加鞭,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去。谁知,还没到洪湖县的时候,又收到林江消息,说是消息有误,大小姐设计脱身罢了。
后牙槽都快要咬碎了。
可能怎么办呢?只能庆幸幸好不是真的,幸好她没事,可心里头窝着火呢,还不是得配合着她,假装根本不知道她的下落,假装不认识什么“县令府管家”,明知对方没有离开故意提了声音说要查一查。
不过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这边并没有关于时欢的消息,她是真的落水失踪不见了。
被自己宠坏的姑娘,从来都任性地理直气壮。
怀里的资料,是随着信笺一道送过来的,关于顾言耀所有的罪证。这丫头……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地方都敢乱闯,若非王祥瑞本就不属于顾言耀阵营而潜意识里疏于防备,她就真以为堂堂县衙如此好闯?
若真是如此,顾言耀哪里来的自信,堂而皇之在这么重要的文件上盖自己的私戳?
这丫头,到底是这些年过于顺遂了些,不曾亲历险境,竟以为带着林江就能在整个大成横着走不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想要将小丫头吊起来,狠狠打一顿,偏生,也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那丫头自然也清楚,是以才如此恃宠而骄。
不过倒是知道死遁,不算太笨。
如此想着,却又觉得有些不知所谓的骄傲来,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陆宴庭看着顾辞一会儿懊恼、一会儿恨恨咬牙,一会儿却又迷之微笑,实在有些头疼——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公子,遇见了命中克星,倒是愈发像个没见识不大可靠的愣头青似的。
他换了个方向支着下颌,挑眉,“她在哪里?”
顾辞舔了舔后牙槽,“下游的一个村落。”
“落水也是假的?”
顾辞又咬了咬牙,“真的。”
说完,脸都黑了。
落水是真的,所以影楼第一道消息传来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林江亲眼所见时欢落水,吓得肝胆俱裂,第一反应就是召集影楼所有势力找寻时欢。倒也不知道是这丫头命好还是林江命不该绝,很快他们就在下游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被村民救起的时欢。
昏迷着。
但到底是无恙了。
顾辞赶过去的时候,时欢还未醒,气色倒是瞧着还不错。顾辞留下了许多银钱,又留了个影楼的大夫照顾着,村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将这昏迷着的姑娘当祖宗似的供着了。
“到底是呛了水,还撞了脑袋,所幸没有淤血,几日后大约也就无大碍了。”顾辞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不过,你这边的人不要撤,就大张旗鼓地找,找地人尽皆知才好。”
瞧,嘴上恨地牙痒痒,还不是老老实实为她铺路。
顾辞自己都嫌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