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大夫过来看了看,摇着头表示这箭太靠近心脉了,又带着倒刺,一旦拔出,鲜血必定飚溅不说,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伤及心脉,届时,便是大罗金仙过来也是救不活了。
于是,只熬了点补血益气的汤药。
没多久,顾辞匆匆而来。
和之前不同,他又换回了一身玄色的长袍,步履从容,并不见半分慌张,进来后只低头看了看,来时路上就听暗卫说了大体情况,如今见片羽看似凶险,但也真的未及要害,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转身去看时欢,“欢欢……”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突然偏头——朝向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顾辞一怔,“欢欢?”
对方低着头背对着自己,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唤她,有些奇怪,但一想到此刻躺在床上伤重昏迷的片羽,顾辞又觉得也是可以理解了。
想着,便也没有再说话,反而退开一步走到廊下候着,左右此处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添乱不占地方便是最好的了。他站在廊下,一边等青冥,一边等正在现场查探的林渊。
青冥匆匆而来,下了马之后是被林江拽着一路踉踉跄跄着进来的,进来后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林江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快,恩师!快治好她!她中了……”
目及片羽后背长箭,言语一缓,“这是……这是赛斯的箭?!”
“赛斯?”时欢豁然抬头,目光沉凝如墨,黑沉沉地像是风雨欲来的夜空,又像是平静无波的暗沉海面底下压抑着的上古猛兽亟待破水而出……
直直对上那双眼睛,林江心思一沉,恍然才觉自己说漏了嘴,当下低头,一个字不敢多说。
可时欢到底已经听了个全,赛斯。顾辞认得这支箭,认得这个人。她眉目微敛,转身对着青冥大师双手合十,行礼,“大师,府中大夫已经看过伤情,说是长箭带倒刺,极近心脉,还请大师治好片羽……”
青冥起身回礼,“青冥目不视物,还请大小姐将府上大夫请来,阿辞在吗,若是在的话,也叫来搭把手吧。”
时欢对着含烟点点头,“大夫还在院子里候着,去请进来吧……还有顾公子。”
顾辞一脚跨进门,闻言脚步一顿,心底却已经明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丫头,但显然,她在同自己置气了,连“师兄”都不叫,叫“顾公子”了,平白生分了许多。
无奈摇了摇头,进来站在青冥身后,道,“我在。”
按照青冥的说法,倒刺入体,强行拔出定然带出大量血肉,何况如今又在心脉附近,更是危险。最好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长箭直接洞穿身体,从胸前取出。只是,如此方法对拔箭者的要求极高,青冥目不视物,自然不妥,在场最适合做这件事的,只剩下了顾辞。
“彼时,还请这位大夫帮忙止血。”青冥对着大夫弯腰,温和又客气。
“恩师,这样的事情,还是学生来吧。”林江在一旁建议,“您放心,学生武功高、手法稳,绝对不会伤了片羽的。”
顾辞抬手一拦,“没事,我来吧。你带大小姐和含烟先出去,姑娘家这种场面还是别看了。”
即便是更稳妥的办法,可从胸前洞穿的出血量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拔箭可以比的,若非如此,青冥也不会一下安排了两个援手——毕竟,即便眼睛看不见,这位大师看病治伤也从来不需要助手的。
时欢沉默着走了出去,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含烟。
含烟格外沉默,自从片羽晕过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开过口,这个丫头,沉默地进出、沉默的办事、沉默地听从吩咐,像是一个离了婚的牵线木偶。
她蹲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埋在膝盖里。
安静,又压抑。
林江伸手去拽她,“含烟……你要相信恩师,恩师出手,还没有治不好的伤。”
含烟没动,像睡着了似的。
“含烟……”林江在她身边蹲下来,抱着膝盖看她,“含烟?片羽很快就会好的。你想想,大小姐院子里丫鬟不多,片羽好了还得养伤吧,届时少了一个人伺候大小姐不说,还要人手专门照顾那丫头片子,万一你还病倒了,谁来照顾大小姐?”
“含烟,越是这个时候,越好好好地振作,知道吗?”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宽大的手掌干燥又温热,像是安抚一个无助的孩子般安抚着他的姑娘。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被自己兄长保护地太好而总有些不大靠谱的男孩子,这一瞬间看起来可靠又安全。
含烟就在这样的安全感里,闷着头颤着肩膀……哭了。
时欢站在院子里,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埋着头越哭越凶,一开始无声流泪到后来的嚎啕大哭,一个从最初含笑安抚到后来的手足无措……倒的确是般配地很。
她敛着眉眼,神情孤清,低着头站在树下……影啊。
树上,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没有离开逃离的小八。但小八同样也没有靠近人群,只安安静静躲在树上。
一盆一盆的清水端进去,又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血腥味浓烈到连院中花香都掩盖不住。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端进去,时家众人很快就来了,谢夫人也来了,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很是自责,她将今日时欢遇袭之事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觉得若是自己陪着一同前去,兴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这样的自责让她过意不去,很快,谢家就命人送来一盒又一盒的珍贵药材,怕是谢家库房里有些年限、值钱的、叫得上名的、上得了台面的药材都搬来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街上百姓就将彼时时大小姐遇袭事件传了个沸沸扬扬、添油加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半个时辰、亦或一个时辰……
时间在等待里,会显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