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闲了,一个劲地给本王坏事……”狼毫笔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顾言卿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模糊糊的阴鹜,他磨着后牙槽,“顾辞被关在里面了,那时家呢,时欢呢?”
“长公主今日一早找时大小姐了,两人聊了很久,咱们的人没法靠近,不知道聊什么……不过,后来右相也去了,气势汹汹的,出来的时候看上去还有些没消气。”
敲着砚台的动作一顿,懒洋洋地掀了眼皮子瞅自家手下,声音散漫,“没法靠近……?为什么没法靠近?”虽知长公主出门定有暗卫随行,但他的人又岂是这些个帝都里养尊处优养废了的暗卫能比的?
除非……
就见手下低头,二话不说直接跪下了,“殿下恕罪,时大小姐身边跟着很厉害的人,咱们的人……比不过。”
手中狼毫笔一丢,顾言卿收了一身散漫,撑着桌子站起来,“时家的人?”问完,连自己都不信。
时家地位虽高,但兴许是为了避嫌似的,时家在防卫上并无任何建树,所用之人也多是普通家丁。除非……时家在藏拙……
一想到这个原因,顾言卿的脸色就有种说不出地沉凝肃杀来……
手下看得心惊,却到底是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
眉峰已经拧巴到了一起,“不知?什么装束见到没?”
手下的头低地更低了,支支吾吾的,“没、没……”
有那一瞬间,顾言卿突然被气笑了。他引以为傲地、自认为足够碾压帝都所有暗卫地手下、费尽了心思从落日城带回来的暗卫,竟然连对方的照面都没打上,就被吓得不敢上前?
笑着笑着,表情却渐渐变了,阴沉肃杀,他咬牙忍着,半晌,没忍住,破口大骂,“废物!”
却有不长眼不识趣的,在外面压着声音低声唤道,“殿下……”
正在气头上的顾言卿猛地抬头,朝着外面厉声呵斥,“滚!”
外面明显愣了一下,声响瞬间全无,半晌,才又犹豫着唤道,“殿下……是宫里头的事情……”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对方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却又硬着头皮也要上的艰难来。
紧张地连呼吸都敛着,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绵长,沉寂的气氛里,背后的阳光都泛着冷意。
很久,又或许没有经过多久,他才听到里面传来暗哑短促的声音,“进来!”
麻溜地推门而入,眼神都不敢乱瞟,小碎步一路走到顾言卿跟前,直接跪了,“殿下……宫中传来消息,本来今日宫门当值的是咱们的人,一个时辰前,被陛下一道圣旨借调去了大理寺帮忙。是谢大人亲自开的口,说近日实在是人手不够。”
借调?如今帝都那几桩案子,跑前跑后忙进忙出的也就是刑部的人,听说刑部尚书已经卷了铺盖睡在刑部了,就这样刑部都没哭着喊人手不够,倒是他大理寺跳起来喊人手不够?
而且什么人手不能调,非要调走宫门正在当值的人?
顾言卿努力平息心头的烦乱,冷着声音问,“那如今当值的是谁的人?”
“贤王的人。”借调就已经有些奇怪,换上去的还恰恰就是贤王的人,这事儿便愈发透着些诡异来,是以,他们才觉得这件事一定要禀报了郡王知道再看如何打算。只是,印象里,谢家和贤王,似乎并不熟络。
毕竟,多事之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顾言耀?他怎么又牵扯上了?”
兴许是和左相一起筹谋过了,总之,这段时间不管是宫里的贵妃,还是顾言耀本人,都低调地半点声响也无,一时间倒是差点儿让人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其实顾言耀的打算很好懂,他想要借时间来平息舆论。他靠民心、靠舆论有了如今的地位,步步小心如履薄冰地走到现在,谁知一着不慎,近乎于满盘皆输,一夜之间民心岌岌可危。但舆论没有记忆,只要新的更大的舆论覆盖过去之后,他又是那个民心所向的贤王殿下。
顾言耀这些日子,就是在等这样的时刻。如今这举止,是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吗?
顾言卿撑着桌子坐下,靠着椅背抱胸看跪着的手下,“顾言耀人现在在哪里?”
“回殿下……今日一早,贤王就出了城,往西去了。”
西面,是练兵场……
顾言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顾言耀、顾言耀不会这么大胆吧?!太阳穴突突地跳,顾言卿抓着桌角,连声音都变了,“顾言晟呢?”
手下愣了愣,摇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兴许……兴许在自己府里?”自家郡王虽然也派了眼线盯着瑞王殿下,但瑞王平日里几乎不干什么实事,除了自己府里,就是去时家,亦或就是东市酒楼里和一群二世祖们勾肩搭背地喝酒,醉着,或者醒着,醒着和醉了也差不多。
总之,盯了这么久总结下来也就是一句话——就是一个完全无心皇位的王爷,不足为虑。
于是,渐渐地,他们便也渐渐的松懈了,虽然还有人盯着,却也是时常走个神,跟丢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从未同郡王说过罢了。
坚硬的桌角硌地掌心生疼。
心里隐约的预感终究只是预感,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件事太过于诡谲虚妄,顾言耀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谢家又怎么会站进顾言耀的阵营?明明……谢家和陆家即将联姻……
可……若就是呢?
有些念头一旦形成,不管理智告诉你到底有多么虚妄多么不可能,但潜意识里的自己,却又会一遍遍地下意识告诉自己,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顾言耀就是今天逼宫呢?
毕竟,逼宫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择良辰吉日、沐浴更衣祭天地不成?理智和疑心天人交战,哪个都说服不了对方,半晌,顾言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吩咐手下,“备马,替本王更衣,去宫里!”
有些事,必须得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这样的万一,他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