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轻拢,月色比之方才还要黯淡。
低着头的姑娘睫毛轻颤,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带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小心翼翼地探索。她自秋千架上伸手,缓缓圈住了顾辞。
指尖触及对方脊背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薄如蝉翼的东西,轰然碎裂。
“欢欢……”落在耳畔的呢喃,沙哑又暗沉,像是尘封已久的门扉被推开,尘埃簌簌掉落,露出门后蒙尘已久的情愫。
他低头看她,看她害羞地耳朵都染了红霞,看她眼神闪烁却并不闪躲的模样,看她将从小所学男女大防置之不顾,终于没能忍住,低头,嘴唇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像虔诚的信徒,亲吻心中的神只。
天边弯月不知何时隐没进了云层之后,躲在暗处的含烟和片羽对视一眼,掩嘴轻笑……猫在含烟身后弓着背屈着膝的林江,一手摸了摸鼻子,另一只手却悄悄勾住了含烟的小手指。
含烟姑娘指尖蓦的一颤,却没有松开。
脸悄悄地红了。
片羽偏头看了看,抬手抚上了含烟额头,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不舒服?”
含烟猛地抽回了手,眼神乱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没、没有呀!就、就是有点儿热……”说着,似乎为了增加言语之间的可信度,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顺便接机扇了扇风……
片羽狐疑地看了看含烟,实在觉得今夜这晚风,虽然不算冷……但要说热,却也实在搭不上边才是。
心知肚明的林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含烟恶狠狠地瞪了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跺了跺脚,脚尖踩上林江的,咬着牙碾了碾,才仰着脖子哼了哼,转身走了……
林江疼得脸都涨红了,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死死咬着牙。
片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搞不懂这两位在干嘛,狐疑着摸摸脑袋,也走了……
……
顾言卿这两日都在自己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合适出席时欢的及笄礼的,午后差人送了些礼,礼物并不名贵,想来管家收了以后,大约也就是列张单子就直接搁进库房里去了。
然后时大小姐闲暇翻翻那张礼单,兴许连“常山郡王”四个字都不一定看得到。
顾言卿倒是没想过花那些个冤枉钱来讨那位见惯了好东西的时大小姐……毕竟,若是大小姐真的那么好对付,也不会整个皇室子嗣都在她哪里屡屡受挫了。哦,对,除了一个顾言晟。
明明是皇室嫡子,正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偏生和皇帝关系淡漠,和时家却甚是亲密。
他端着酒杯,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眉眼之间是武人的英气,“顾言晟送了什么礼物,查到了吗?”
手下似乎有些为难,“您知道的……咱们的人根基未稳,根本插不进时家去……目前为止,只看到瑞王殿下的随从捧着一只盒子进去的,盒子不大。听说大小姐喜欢看书,兴许是……兴许是什么名家古籍吧。”
顾言卿嗤笑一声,想来也是。及笄礼这东西吧,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名贵,压过了族中长辈,不好,太廉价,又要被质疑敷衍,说到底,能送的也就那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
他喝了一口酒,支着脑袋问手下,“顾言耀那个傻子,醒了吗?”
“未曾。御医们被叫过去好几趟了,贵妃这两日哭哭啼啼的,皇帝不耐烦,就叫了御医过去问话……御医只说是喝过了,兴许还要两三日。属下却觉得事有蹊跷……”
顾言卿挑挑眉,“你是说,这傻子被人设计陷害了?”
“目前还不确定。”那手下很是严谨,“毕竟……醉酒醉几日的情况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贤王殿下素来注重自己的清誉,即便偶尔会去花街柳巷留宿,但也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今次若说只是疏忽大意,那这个时机便过于巧合了。”
“毕竟……按照之前的情势,大小姐今次在及笄礼上的推辞,陛下定是不会那么容易就首肯的……届时,时家为了天下悠悠之口,大小姐便也只能选择贤王殿下,右相自是不情愿,左相府想必也不是那么乐意接受时家的女儿,如此以来,左右相势必愈发不合,这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平衡……可如今贤王出了这样的事情,时家便是不要了低调地名声,也不会选择贤王。”
“狗急了还能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陛下更是当天就直奔清合殿而去,显然就是为了此事……若非担心时家急了直接认定瑞王,陛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应允了大小姐在大殿之上的退婚。”
虽然这退婚之事并未广布天下,陛下也没有明确表示退婚,但谁都知道,时家女骄傲如斯,怎么也不可能嫁给被许过婚约的常山郡王,更不可能嫁给风云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的贤王……而剩下一个瑞王,陛下绝对不会同意。
这婚,便是退定了。
“如此说来……”顾言卿起身,走到窗口,看着云层将月亮笼罩,天际星光点点,暗色的光线里,院中景致都瞧地不甚清晰,如同罩着一层轻纱弥漫。
哪里有猫儿轻唤,拖着调儿,有些尖锐的声音,夹杂着模糊不清的铃铛声,和姑娘的轻声慢语。顾言卿眉头皱起,有些被打扰了的不悦表情,“那只猫怎么还在?不是让你连夜送出别庄去了?”
“送去了……晚膳前自个儿跑回来了。”都说老马识途,没想到这猫也如此认路,愣是从那么远的别庄一路跑回来。手下心有不忍,想着那姑娘梨花带雨的样子,到底是求了情,“主子,一只猫儿而已,做不得什么证的。即便被人瞧见了,怀疑了,可这帝都黑猫不知凡几,谁能证明这只就是彼时江家院墙上的那只?再者,就算能证明是这只……又能说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