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还未完。顾辞笑意越发温和,眉眼间都是和煦的笑意,仿若真的是才想起来似的,“哦,对了……还有……”
“今日一早,谢家小公子谢绛,状告昨日酒肆茶楼傅三公子行凶伤人。”
驸马已经在那句“还有”之后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听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的事情时直接被气笑了,“行凶伤人?!谁?我儿子?伤谁?他谢绛?他谢绛马踏我驸马府拿着鞭子伤了我府中下人,如今那人还在床上躺着,鞭伤还在身上,本驸马还未告他,他来告我?他说我儿子伤他?伤呢?!你们刑部就是这样办案的?!”
不带半点表演的夸张,此刻的驸马真的是觉得这世道有些令人看不懂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辞,一再重申,“啊?你告诉我,我儿子伤了他哪里?”
“刑部办案,自然是讲求真凭实据。”顾辞情绪内敛,平和又稳重的样子,“御医亲自验的伤,当胸一拳,至今淤青未消,内腑伤势更是严重,需卧床静养一个月,汤药不离口。”
……
如果不是昨日谢绛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傅家,半点儿“重伤”样子都没有,驸马都快要被顾辞这种看上去格外可靠可信的样子给骗到了。
什么叫倒打一耙,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手中一沓状纸,像是数九寒冬的天握着一块寒冰,透心凉。
偏偏,顾辞还在“公事公办”,对着驸马一拱手,“一码事归一码事,驸马若觉得谢绛昨日有哪里冒犯的地方,也可以去刑部状告,只是,刑部办事讲求实事求是,驸马方才所言府中下人受伤,还请出具验伤证明。”
“还有,驸马既说如今傅三公子重伤昏迷是谈小姐所伤,不知道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还请驸马先将两位小姐送回府去,再由本侍郎亲自任命御医前来验伤,否则……本侍郎完全有理由怀疑贵公子是为了逃避以上罪名而装的伤病昏迷。”
……
驸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顾辞这人,兴许这近二十年来和自己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几天的一半多。
他从来不知道顾辞如此能说会道,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
半晌,凝眉沉声问道,“顾侍郎这都不查一下,就敢断定她们与我儿被伤一事无关吗?还是说顾侍郎想要包庇伤人者?”
“驸马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还未查案,所以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在场干扰了刑部人员办案。”顾辞很明显地挑了挑眉,“驸马也说了,无凭无据,何以断案?”
吸气,呼气,再吸气……半晌,驸马对着身后下人沉声吩咐,“来人呐,送二位小姐出去!”
下人应是,顾辞这才转头吩咐林渊,“你亲自去送一趟,看着她们进门以后再回来。”
林渊拱手,“是……大小姐,请。”
谈均瑶憋笑憋得很痛苦,她一直以为顾辞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清隽贵气的、什么都入不了眼的,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没成想,看到了这样一个顾辞。
她拽了拽时欢,悄悄低声说道,“顾公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一直吗……是的吧。从顾辞拿出那一沓状纸的那一刻开始,时欢就知道顾辞在这件事里花了多少心思,兴许,比自己知道的更多,从谈均瑶被带进傅家,到谢绛将她带出来,林渊送消息进时家,找到这些个愿意站出来递状子的百姓,找到御医验“伤”……林林总总,一日之内尽数安排完毕。
他把一切安排妥当,却只字未提其中辛劳。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的,默默为自己扫清前路的所有障碍,而自己,只需要尽兴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哪怕是,那些年走南闯北,也都是顾辞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所以直到血尽而死的那一刻,她仍天真地相信,人心良善。
师兄啊,竭尽所能,护她天真。却不知道,那样的天真……它不值得。
这边,驸马府。
时欢和谈均瑶已经离开,一时间只剩下了驸马和顾辞。
驸马脸色很难看,被同僚打脸、哪怕是被时欢这样的小丫头打脸,都不及被自己亲生儿子打脸更让人膈应。他侧了侧身,看都不看顾辞,脸色有些挂不住,“既然如此,还请顾大人快些查案吧!”
方才还是顾侍郎,此刻便唤成顾大人了,颇有些阴阳怪气。
顾辞没动。
驸马抬眼看去,就见顾辞整个人气势完全变了,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见温润,只见肃杀。
一愣,就见顾辞勾着嘴角,眸色沉沉,“不用查。我做的。”
驸马眼前一黑,瞬间勃然大怒,“你说什么?!顾辞!你到底要如何才开心!上一回你伤他的舌头,你知道他现在舌头都是少一块的吗?!你知道他喝汤都得仰着脖子喝嘛?现在你又废了他的手,往后他如何活下去?!顾辞,那是你弟弟!”
“弟弟?呵……”
“上一回,我意欲取他一条舌头,但小丫头心慈,若弄得太过血腥,怕是要被她不喜。是以,下手软了些。他好歹大约也能算是全须全尾地活着了……”顾辞的眼,又沉又冷,像是阿鼻地狱的收割生命的神,“可他学不乖……上一回,出言顶撞,这一回,便想着动手动脚了。既如此,那条胳膊,不要也罢。”
冷冷站在廊下的顾辞,披风的滚边毛皮上早就被雨水打湿,可他看起来半分狼狈也无,反倒像是沾了雨水的寒气,整个人都冷冷的,“若他醒来还有脸出门,记得告诉他,若是看到时家大小姐,请他退避三舍……否则,本公子保证他全身的骨头都变成那个样子,至此一生,瘫痪在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驸马在那眼神里,只觉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