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两位,瞧着……挺贵气,只是边上那个,却又像是江湖中人,她一时间有些摸不准,目光又看向那玉佩……啧。值不少钱呢吧。
那死丫头虽然在宫中当差,但一年半载也难出来一趟,给的那点儿银子说白了还不够她去场子里赌两把的。最近手气差,家底都输了个精光了……若是……想着,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玉佩上。她是不懂玉啦,但是看着就很贵啊,拿去当铺换了银子……她就有回本的希望了。
浑浊的眼底,是贪婪的光一闪而过。
但贪婪的底下,戒心未散。时欢低头,目光落在那玉佩之上,指尖绕着底下的流苏打着转儿,闻言笑了笑,低声说道,“她们呀,嘴碎,我不喜。”
娇气,带着些稚嫩,话音落,那大娘哈哈大笑,拔高了声音冲着对面三五扎堆看似闲聊实际上个个拉长了耳朵的大娘们,“听到没!人说你们嘴碎呢!哈哈!”
说完,似乎心情极好,拉着人就往里头迎,“哎!姑娘,一路走来不容易吧?快进来喝口水,咱们家穷,旁的没有,水却是管够的!”伸过来的袖子上,打着补丁,针线活很是粗糙,补丁已经被磨损,有些地方露出。
“谢谢大娘。”小丫头抿着一笑,笑容甜甜的。漂亮的小丫头看起来被家中娇养地很好,转着流苏的指尖泛着玉色的莹润,一个个修剪地圆润指甲晶莹剔透。
那大娘眸底愈发贪婪,这样的姑娘啊……才好骗。未知人间疾苦,才觉世上尽皆好人。
那大娘将人领进了屋子,屋子里视线昏暗,仅有的几张凳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衣物布匹,地上也对着各种篮子杂物,根本无处下脚。大娘手脚麻利地将凳子上的衣物悉数丢到了桌上,拉着人坐了,又特意折返了出去将院门关上,才去院中水缸里舀水……
一瓢水,用三只破了口的碗装了,端了两碗进去,大嗓门地吆喝顾辞,“这位公子,还有一只碗,就在水缸边上,你就自个儿去端吧。”
顾辞目光沉沉落在那破碗上,抿着嘴瞧不出喜怒来——小丫头自小金贵,怕是从来没喝过从水缸里舀上来的冷水,何况那碗瞧着,也不知道洗没洗干净……
顾公子心情不好,站着没动。
大娘就不乐意了,将两只碗往时欢手中一搁,就去推顾辞,“哎,我说你这个大男人怎么这样,还要老婆子伺候你不成?”男人大多警惕,听说又是兄长,怵在这里怕是难骗,大娘急着找借口推顾辞出去。
顾辞微微侧身,避了开去。
大娘正要发难,就听有人冷声问道,“大娘,彩梅最近回来了么?”
彩梅娘正要呵斥顾辞的话还未吐出,在喉咙里更了一下,更地她呼吸都有些不畅。身侧手微微一颤,继而转身看时欢,“丫头说谁呢?彩梅?是你要找的族中亲戚么?”
时欢将手中破碗轻轻搁下,起身拍了拍手。明明还是和方才同一个人,但此刻背着手含笑看来的样子,再无方才半点娇矜。她看着彩梅娘,一字一句,“彩梅,宫中贵妃身边得力助手,也就是大娘您的女儿。大娘……不会是告诉我,您连自个儿女儿在宫中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彩梅娘脸色骤变!
当下开始胡搅蛮缠,“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念你寻亲不易,招呼你进来喝口水,感情你这是糊弄大娘我呢?你是谁家的姑娘,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到别人家里来胡说八道,什么彩梅,什么女儿,大娘我没有什么女儿!”
时欢敛着眉眼,笑了笑又坐了回去,换了个口吻,学着方才门口那几位的口气,“平日里就得意,一直说自己女儿在宫里头如何如何得宠……呵,要我说呀,还不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女儿进宫去做妃子的呢……”
说完,抬头,咧嘴一笑,不谙世事的样子,“瞧,大娘,我刚刚就说,她们呀,嘴碎。想来,若是我此刻出去问问,也能问个一清二楚……只是,从你嘴里听到,和本小姐去别人嘴里问到,那结果……可不大一样。”
彩梅娘豁然抬头,“你是谁?!”此刻才猛地想起数日前那死丫头回来吩咐自己别乱跑的时候,那神色,慌乱又紧张。那死丫头……在宫里犯事儿了?
少女眼底娇气一散而尽,咬字清晰缓缓道来,“时家女,时欢。”
时家。饶是在如何孤陋寡闻,帝都中人也没有不知“时家”的,自然也没有人胆敢在帝都冒充时家的姑娘。是以,她说自己是,便一定是。
院中,暮色沉沉,晚霞渐渐隐去。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饭香,勾地人嘴馋。彩梅娘已经好几天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顿饭了,银子宽裕的时候就去酒楼里胡吃海喝,输了银子就干粮就着冷水对付一顿。前几日那死丫头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包的干粮,就为了让自己在家不出门去……
彼时她虽应了,却并未当回事。应为那死丫头老觉得自己这个娘丢了她的脸,每次来都让少出门,没事别出门……挺久了,也就懒得理会了,虽应了,但该出还是出,这不,留下的银子,当天就输光了。
还欠了一屁股债。
若非如此,她何至于对一个小丫头腰间的玉佩起心思?
彩梅娘瘫坐在椅子上,自打时欢自报家门之后,她就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着,半晌才问,“那丫头……犯事儿了?”
“嗯。”时欢点头,“谋害皇嗣、构陷妃嫔,被打了几十板子,丢进了大内监牢里。如今……生死未卜。”
语速轻缓,像是说今晚霞光很美。
彩梅娘却在轻缓的语速里,只觉天地塌陷,整个人一松,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她怔怔看着即便身处这样昏暗脏乱的环境里,依旧看起来贵不可言的姑娘,轻声问道,“她……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