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回来了,就去宫里头多走动走动,同她说说话,她没有女儿……总是将你当亲生女儿般看待。正好,朕那几个公主,也好向你学学,这一身气韵。”
右手挽着太傅,另一侧跟着时欢,皇帝看上去心情很好,说话间声音也大,本来线条凌厉的脸上,此刻格外爽朗,一点架子也没有。
平易近人极了。
时欢却半点不敢托大,点头应了,只道,“臣女谨记。只是,让公主同臣女学学却是使不得……”
许是自觉平易近人的一面展示地够了,皇帝哈哈一笑,倒也没再将自己的女儿贬低下去的意思了,扶着太傅进了前厅,一左一右在主位上坐了,才道,“前阵子,朕下旨将大皇子给召回来了……丫头也要及笄了,及笄礼礼部已经在着手操办。正好借此机会,同皇子们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时欢低头,敛着眉眼,没说话。
太傅似乎有些嫌弃自家孙女儿,“就她呀?小丫头一个,就算及笄了也是个小丫头片子,站在公主皇子面前,怕是要丢人……”
“恩师。”皇帝摇头,不大赞成太傅这般评价,“您是不晓得外头如何褒奖这小丫头呢……也就搁您这,怎么看怎么不入眼了。您是揣着宝贝不自知呀。”
太傅哼了哼,没说话。
但显然,这个话题……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了。皇帝便也不提,只就太傅的身子情况问了下,又问了些太和郡的事情。
君臣家常般,唠地其乐融融。
“之前阿辞那小子,身子好了以后,一声不吭启程去太和郡了,连朕都没知会一声。还是长公主同朕说的。”皇帝转了换题,“恩师可遇见他了?”
“遇见了。那小子讲规矩,去了太和郡先去拜会的老臣,知我爱菊,还送了几盆上好的绿菊。”太傅直言不讳,“这几年,傅家老太太也时常送些药给我,我这身子啊,大半还是仰仗了她的药。”
“到底是御医世家出生,那朕改明儿派人送些礼去。”皇帝点点头,“傅老太当年也是雷厉风行的女子,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如今的姑娘们啊,比不及。”
“是呀,你看我家这丫头,走几步路都慢慢悠悠的,性子太缓。”
又给扯自己孙女身上去了,半句好话也没有。偏生老爷子说话,没一个人反驳,连时欢自己也只是敛着眉眼正襟危坐,嘴角隐约笑意,并不明晰,看上去的确是性子极好。
若是之前只知太傅是谦虚。
此刻皇帝倒也隐约察觉出一些什么了——这老爷子,怕是不愿自己孙女嫁皇家呢。至少,没瞧上自己那两个儿子。心中明晰,脸上半分不显,依旧闲话家长,谦恭有礼。
……
谢小公子带着宫泽,在阑珊阁好吃好喝地吃了一顿,终于颇有些满血复活的状态了——一路上,也就最初的几日,谢小公子很是兴致高扬地要体会一下江湖侠客闯荡江湖的生活方式。
随后,他就永远在饥饿、挑食、再饥饿的状态里徘徊。
吃饱喝足以后,谢绛才晃晃悠悠熟门熟路翻了墙进了谢府,往自己院子摸过去,走到一半,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喝住,“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谢绛步子一顿,嘚,被他家老头子给逮了。
也不知道谢家祖上如何荫蔽的,亦或真的是祖坟冒了青烟,总之,谢家百年各个都是饱读诗书的人精……
谢老爷子征战沙场,一刀一剑拼杀回来了整个谢家。战功书写成簿厚得都能压死人,宗祠里供奉的圣旨摞起来大半个人高,免死金牌几只手都数不过来。
谢父任大理寺卿,掌刑狱,位九卿之列。早年谢家女入宫为妃,如今也是宫中极有声望的太妃,是以谢家也是豪门贵胄。
谢家大公子也是帝都人人称颂的青年才俊。
哦,除了这一代出了个谢绛,真正的纨绔子弟。
被自家老爷子逮了,谢绛也不在意,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没个正形、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样子,凑到自家老爷子跟前,嘻嘻一笑,“爹,午膳可用了?”
身后跟着出来的谢夫人难得地丢了几十年闺中女眷、帝都贵妇的形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儿子,一日不大,上房揭瓦——皮痒!
数月前,留书一封,先斩后奏,说是陪顾公子出去走走……随后没多久,顾公子的书信就到了,谢老爷子看完,气得火冒三丈,把谢大人拉近书房,痛骂了一顿,说是他教的好儿子。
谢绛原以为又要被自个儿爹好一顿训斥,已经低了脑袋端正了态度,这次却有些不同,谢父竟是招了招手,“你过来。”虽说声音还是明显不悦的沉重,到底是耐着性子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家老头子反常……有大妖。
谢绛没敢上前,谢父眼睛就瞪大了,吹胡子瞪眼,声音都大了,“死过来!”
话音落,谢绛已经出现在了跟前,好看的眉眼笑得乖巧又可爱,“得嘞,父亲大人有何吩咐?”
活宝一样。
谢父不同他闹,直奔主题,放低了声音问道,“你同顾家那位很是要好……为父且问你,可有听说他即将入了六部领了官职?”
谢绛心中一沉,这事他没听说,但……想必很快就能听说。
“不曾呀,那小子虽说好了些,却也没那身子骨折腾吧?”心中自有思量,面上半分未显。谢绛回答地快,看起来心无城府的样子,半点不觉得这个问题如何重要,滔滔不绝,“再说,就冲您每日那个黑咕隆咚的时辰起身上朝,换了他起得来?”
一副“逗我呢”的表情。
谢父沉了眼,盯着自个儿儿子许久,似乎想要在他的表情里看出几分真假来,半晌,才叹了口气,摆摆手,很是嫌弃,“滚回你自个儿屋子去吧。”
说着,整整了衣领子,大步朝外走去。
徒留谢绛背对着自家爹娘,微微低了头。他一直以为谢家遗世而立,如今看来,父亲他……眼线倒是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