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的手札?
宫家……
因着时欢的关系,太和郡有些名望的家族,影楼里都收录着连他们自己后世子孙都可能已经不大清楚的秘辛。这些东西,顾辞虽并未全部涉猎,却也大致看过一些。
宫家……最初是御医世家,只是后来公家先祖崇尚日常调养而非苦口良药,和彼时大多数御医意见向背,才渐渐遭人排挤,到了最后宫家后世子孙里再无人研习医术。
但宫家先祖的手札,却是宫家最无价的宝贝。顾辞没见过那手札,但此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包袱里的、小丫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几本东西,应该就是宫家那几位先祖的手札——有钱有权有势都不一定能弄到手的东西。
“欢欢……”他声音很低。
像是生怕惊扰了最甜美的梦境。
这丫头啊……卸了一身清冷的风骨,生气、害羞的样子是为了自己,还未到年关就匆匆赶回帝是为了自己,明明厌恶血腥却还是掏了帕子为他擦拭血迹……如今……这手札……也是因为自己吧?
这个性子清冷的小丫头,最是不愿意欠人情。如今却为了自己欠了宫家一个这么大的人情……宫泽那样的人,说到底,终究是一个利益至上之人,届时这人情,怕是不好还。
“欢欢……”他低低地喃语,凑近了小丫头,看着她因为低头露出来的粉嫩的耳垂,看着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脖子,眼底仿佛聚了一簇又一簇滚烫的火苗,“欢欢……这些手札,是为了我吧?”
是的吧?小丫头藏着掖着不愿被自己发现的秘密,因为听说了自己内腑伤重未愈,便想起了宫家那些流传下来的调养内腑的法子……
“嗯?”时欢一惊,仓皇抬头,才见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搁在一旁的包袱已经被人打开,当下就怒目瞪顾辞,“你怎么偷看!”
被人撞破了秘密般,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却半点攻击力都没有,反倒眼神闪躲……半点没有方才拉着自己呵斥林江的气势。
她丢开手中剪下来的绷带,站起来就走,仓皇中带偏了身侧的凳子——这对自小连一步该走多大都训练过的时家大小姐来说,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可她没顾得上,抄起那包袱转身欲走。
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掌心触感,是她自己缠地厚厚的绷带。
“真的是因为我吧?”顾辞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下巴轻轻搁上时欢的肩膀,见她身形一颤,软了声音附耳低喃,“抓着你的那只手,是你帮我包扎的……若是你此刻狠心抽开了,怕是又得给我重新包扎……届时,我倒是没什么的,左右不过是耽误点时间,或者留一道难看的疤痕……耽误时间的话,我自会跟太傅去说明白的,只是……留了疤痕,你莫要嫌弃才好……”
“我……”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迹,时欢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疤痕长在你身上,我嫌弃什么?左右又不是长在我身上……再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被枕着的地方沉沉的,像是压着千斤的重物。偏生顾辞还在她耳畔低笑,笑声低沉悦耳,“虽然疤痕长在我身上,可这般握着……你便不会嫌弃?”
这人……谁要跟他握着?时欢又羞又恼,却也无奈,她是真的拿顾辞完全没办法……这个人……太无赖。
她站着不说话,也不动,顾辞便轻轻地晃了晃那只手,继续问道,“是不是因为我?你明明不喜欢欠人情的……万一以后宫泽向你提一些过分的要求,你怎么办?”
未来太子妃的人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偿还的。但凡宫泽野心大一点,完全可能提一些为难人的事情。时欢这人看似性子好说话,戒心却重,即便和宫泽有些交情,却也只是君子之交,断断不会让自己难做。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一只手抓着那包袱,又紧了紧,“我同他说过,这是我自己欠的情,和时家没关系,和太子妃之位也没关系,和你……和你也没关系。”
声音越来越低,到地最后一句,几乎是散尽了风里。
可于顾辞来说,却像是飓风席卷而过……即便心中已然确定,小丫头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可听到她这般亲口承认才觉心中狂喜席卷而过……顾辞松手,突然将人拥进了怀里,满足到无声喟叹。
时欢整个人一僵,紧张地都结巴了,“你作甚?!松开!”
“不……”顾辞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摇着尾巴正在撒娇的大型犬类,声音都带着几分春意荡漾的得意,此刻四下无人,他自是霸道地不松手,“不松,昨天马车里也抱过的。”
时欢差点儿炸毛,“……昨、昨天能一样么?!”
“反正不松。”顾辞摇头,耍赖,表情却渐渐沉静下来,眼底寂寞缓缓流过,“欢欢……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说着欢喜的话,声音却落寞,像是煎熬了千年的孤寂。那声音落在耳畔,时欢心脏却跟着一紧,彼时那个未曾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又到了唇齿之间,辗转多回,却张了张嘴,最后都没敢问出来。
即便看不到此刻顾辞的表情,可莫名就觉得,顾辞应该是难过的。就像是孤身一人立于茫茫天地间的那种难过……孤独、寂寞、无力,天地寂灭。
于是,让人松开的话,就这么说不出来了……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吧……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
她就这么站着,没有再让人松开,心跳如擂鼓阵阵,熟悉的药香味冲散了令人不大舒服的血腥味。
她也没有再问那个周而反复的梦境。
里面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不是顾辞,而为什么自己总会梦到那个场景?那到底是梦,还是被自己遗忘的过去……这些,兴许都已经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