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腿结结实实地被抱了个准,脏兮兮的手摸了一腿的手印,还有姨娘满脸的眼泪鼻涕,时欢顿时整个人都僵直了,姨娘嘶声力竭地喊,“大、大小姐你救救她!救救她呀!”
“只有你能救她了……唔!”
话未说完,被重重甩了出去,整个人撞在背后一张桌子上,撞得她闷哼一声,半点儿力气使不上来,在地上试了好机会,都没爬起来。
时欢身前,站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姑娘,满脸肃杀。方才便是她一脚将姨娘踹了出去。
片羽。
三夫人认得。昨日为时锦绣治脸的姑娘,彼时只以为是一个医术比较好但为人沉闷的姑娘,倒是没想到今日这般直接说打就打,连招呼都没打,也没问过主子……
一时间瞧着倒是有些……发怵了。
再看对面王夫人,似乎也被吓到了,身体紧紧靠着椅背,尽可能地和片羽拉开距离,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
那丫鬟倒是半点不托大,转身对着时欢行礼,声音内敛带着几分刻板,“主子,奴婢鲁莽,请主子责罚。”
脚踝还在疼。
时欢的脸色并不好看。
腿上隐约还有方才被人抱住的汗毛直竖的触感,她缓缓起身,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姨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生硬冷厉,“救?彼时时锦绣也是这般求本小姐的,本小姐同她说了什么,你也在边上,可还记得?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她一封书信,让我一人前去相救,还要求不允许报官……那她可曾想过她长姐的安危?她长姐同样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
整个人突然冷下来的姑娘,散了一身温雅的风骨,露出里面精致又冷漠的核,整个大厅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念及同宗,我去了。不管我用了什么法子,人情是我欠下的,往后如何还?这和她时锦绣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而如今……你轻飘飘一句定能救她,这话说出去,旁人如何想?若我不救,便是枉顾同宗姐妹情谊,可……你想过要如何救么?姨娘,你还要本小姐去求谁?求太傅,还是求王家?即便求成了,这人情往后是你们还,还是本小姐还?是时家还,还是未来太子妃还?”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敢说话。
脚踝处的疼,始终未散。不用看时欢都知道那处定是肿地跟馒头似的。她站着,却半点不适未曾表现出来,只看着眼前喘着气的妇人,缓缓开口,“从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路上,我就忍着要将你拖出去打一顿的念头,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三叔的人……既然我的丫鬟出了手,那么,权当是打过了,若是你心有怨怼,尽管朝我来。”
身后低眉顺眼地片羽身形微微一颤,始终看着脚尖一尺方寸间的姑娘,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子。
片羽站在时欢身后,所以很清楚地听到了脚踝撞到茶几的声音,是以,她才出了手。却没想到,主子即便到最后,都没有忘记将这件事揽在她自己身上……
姨娘缩在角落里,一点点往后挪着。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这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大小姐。什么温柔雅致,半点瞧不见了,只看得到冰冷精致的样子,像是一尊最完美的冰雕,从里到外,都是极寒极冷。
的确,她的确是想着这些个大家小姐们最是爱面子,何况还是要进皇家的姑娘,定是不希望往后传出去一些苛待庶妹这样的话的……没成想,这大小姐竟是半分不让,强势至此。
她是真的怕了。
时欢半侧了身子,对着王夫人弯了弯腰,声音温和,气势尽敛,“家宅琐事,让夫人见笑了。”
王夫人起身,回了礼,态度半点不敢怠慢了,天知道方才她都没看到那个丫头如何出的脚,再看人到现在还躺着起不来的样子,心下便是骇然,再经过时欢那番气势全开的模样,对着时欢比之之前更多了几分说不大清的恭敬,“大小姐客气了。是我叨扰贵府给大小姐带来麻烦了。”
王夫人心中其实也了然,若是时欢开口相求,她的确是不会退婚的,时家长女太子妃极有可能还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么一个人的人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欠下的,要她王家娶多少个时锦绣她都乐意!
可人大小姐半点不傻,拎得清着呢!
时欢又转身,朝着三夫人低了低头,“这边便麻烦三婶了。祖父也快醒了,切莫再由着一个下人哭天喊地的……传到他耳朵里,怕是要怪罪。”
她直接说是下人,连姨娘的称呼都省了。
可见,虽然看着还是一如往常,实际上却是恼了。还搬出了太傅。三夫人自是再不敢托大,点头应了,目送着时欢款款离开。
每走一步,脚腕处都是钻心的疼,脸色都发白。只是她本身肤色偏白,偏生谁都没有瞧出来。
只有片羽,待得出了前院,才开口唤道,“主子……您的腿……”
“无妨……”
“腿?”含烟吓了一跳,“什么腿?小姐您腿怎么了?”
说着蹲下来就撩开了时欢的裙子,一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凉气,脚踝处肿地像馒头似的,紫黑紫黑的,和周围冷白肤色相比,触目惊心。含烟刷地起身就往里冲,“姨娘弄的?我去揍她!”
时欢一把拽住气势汹汹往里冲的含烟,失笑,“好了,没事。片羽不是踹过了么,那一脚可不轻……估计她得在床上哼唧个好几日。再说……这事儿倒也不赖她,她也不知道。”
含烟的眼,红了。
声音都带了更咽,“怎么就不赖她?主子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凭白伸手去管三房那些腌臜事,如今还被伤成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就得怪她们!”
这小丫头……时欢摇头笑,自己都没哭,她倒是先哭上了。
“好啦,扶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