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点儿就忘了,还有一个人……
赵昭婷这样问,自然是想弄清当时事情的真相。
“那,那车夫……”涂力说着,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赵仲儒。
眨了眨眼之后,赵仲儒轻声说道:“涂头领,放心吧,我跟巡抚商量过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再说,就算有什么事情,在这儿,我赵仲儒,也会给你照着……”
得到这样一句保证之后,涂力这才缓缓地说道:“其实,那位车夫,是总督那边的人……”
“我,我们愿闻其详!”赵昭婷与徐海韬异口同声道。
紧接着,凃力说出了一些内情。
原来,两江总督一向愚忠,他对于盟会成员的镇压、缉拿、杀戮,一向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有时候,由于担心巡抚这一边不尽全力,他往往强令,要求督抚双方采取联合行动。而在联合行动之中,总督府一方派出的人员,权势会更大一些,对“敌手”也会更狠一些……
至此,赵昭婷对这涂力的怨恨,也稍稍减轻了一点:说到底,这凃头领也只是督抚手中的一把刀,如果不按主人的要求去做,是交不了差的。再说,在目前的体系之中,以总督为尊,因此,想着要让巡抚手下的人负主要责任,也是有失偏颇的。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目前的行动,要得到巡抚一方的协助,可不能意气用事了……
“海韬,你,”赵昭婷这样说道,“你就跟涂头领协商一下吧……”
徐海韬体会到,对于以前的事情,赵昭婷的心里,还是有点疙瘩的。既然是这样,倒是不利于双方的协调与合作了。
“涂大哥,”徐海韬缓缓说道,“咱哥俩先说几句。嗯,我们先从新军的人员构成说起吧……”
涂力会意,也就先把以前的那些事情,放到一边,就按照徐海韬的要求,从巡抚新军的人员构成说起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徐海韬、赵昭婷及手下,与涂力头领及手下,在充分了解情况的基础上,再深入新军内部,作分化、瓦解、争取方面的工作。巡抚手下的这些新军,一则年轻,二则也有某些文化底子,对于维新、革新、民主方面的思想,也就容易接受。这样一来,徐海韬、赵昭婷这一路人马,在不懈付出之后,也渐渐地看出一点成效来了。“至少,他们已经不再是腐朽制度的愚忠者……”有时候,暗自欣慰之余,赵昭婷这样对自己说道。
好几个月之后,这天午后,徐海韬这样说道:“昭婷啊,是不是还有某些方面的事情,我们还不曾着手呢?”
“哦,你,你是说?”赵昭婷试着这样回应道。
徐海韬神情凝重:“一开始,我们的目标,还是很明确的,主要就是做新军方面的工作。确实,这件事情,很重要,也很有意义。到时候,敌我双方的较量,多半还会是武力之间的较量。不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目前为止,对于总督那一方的情况,我们又有多少了解呢?”
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之后,赵昭婷这样说道:“这方面的想法,我倒不是就没设想过。不过,那些事情,千头万绪的,又该从何着手呢?”
凝神片刻之后,徐海韬缓缓地说道:“我先开个头,先从军事角度说一下。首先,我们先要了解总督手下的那些军队,他们布防、设防、移防、换防的情况,主要是兵力的布置情况。其次,他们的军械所、后勤补给站,分布在哪里,又是怎样的,也需要作相应的了解。还有,如果真到了举事之时,由于巡抚一方本来就处于劣势,这样一来,我们就有可能,需要外地外省的援兵与援助。那么,援兵到来之后,行军路线怎样,如何进城,我方该如何接应;还有,形成合力之后,如何尽快地消灭那些负隅顽抗者?如此这般的事情,确实是不胜枚举……”
“此言甚是,”赵昭婷点了点头,“因此,接下来,我们先把紧要之事,先列举一下。然后,再想着如何分派人手,做进一步的落实……”
徐海韬点了点头:“对,先要有思路,接下来再想办法,找对策……”
“好吧,就从总督府一带开始吧?”赵昭婷试着这样说道。
“这‘擒贼先擒王’的想法,确实不错!”徐海韬由衷地赞叹道。
稍稍弄出点头绪之时,也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了。
次日上午,赵昭婷和徐海韬身着便装,向朱雀桥方向走去。
就在这一段时间里,赵昭婷的心头,就像那浪涛一样,起伏不定:从表面上看,我和海韬外出的这一天,倒像是难得的清闲了。确实,前面那几个月,整天奔忙于军营一带,就像上紧发条的时钟一样,难得片刻悠闲。不过呢,尽管很忙,我们的心里,却是甘之如饴。因为,我们都很清楚,目前的这些付出,总不至于就是石沉大海。因为,每当我们多争取到一个新军,对于以后的举事,就会多添了一份力量。
这,这也算是有奔头了吧?
也就是在那种时候,我也时常会想起:是啊,如果当时感情用事,解决了凃力凃头领。如今的这一切,也就无法想象的了。
那么,这某种程度上的妥协与让步,我养父会怎么看呢?
凝神沉思多时,我觉得,当初,我养父投身于盟会,应该也不至于就是为了私人恩怨。他,一个做点小生意的,一向都是老实本分的,自然也就不会跟那个人结仇了。如此说来,他最终决定为盟会效力,还是着眼于苍生黎庶的。理清了这一层,那么,那个私仇,也就要重新审视一番了吧?要不然,我目前所做的这一切,又该如何定位呢?
从官衙的角度来说,只要是盟会的成员,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向都是要除之而后快的。也就是说,在那种时候,就算没有凃力凃头领,总督巡抚也会派出另外的手下,去做这些事情。打个比方说,这些人,也就像杀人的刀子或枪械了。那个词语叫“鹰犬”,其实也就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了。
由此想来,对于凃力当时的所作所为,你还能够再苛求什么呢?此外,我也能够确定,在当时,双方在交手的时候,我养父所受的,并不是致命伤!人说刀剑不长眼睛,械斗之时所受的伤,真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吧?也就是说,事后追责,这个凃力凃头领,你又能拿他怎样呢?
当然,这一切,甚至都不是最为紧要的了。
这,这有怎么说呢?至少,我们还要找到当时的那个车夫,先对质一下。要不然,只凭凃力的一面之词,只怕也是有点偏颇吧?
只是,那个车夫,却不是你想叫就能够把他叫来的。因为,他是总督那边的人。他的后台,大得很啊!由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冷静下来呢?在这种时候,如果依然执念于当年的那些恩怨,是不是只是某种匹夫之勇呢?而我和徐海韬徐大哥,也就成了感情用事之辈了呢?
是啊,人是长着脑袋的。你在做着某件事情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因此,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从这个角度来看,当初,没对凃力凃头领下杀手,还是值得肯定的。要杀一个人,或许也不太难。再说,当时的凃头领,那可是甘愿引颈就戮的。不过呢,权衡再三之后,我做出决定,暂时放过他。
暂时放他一马,接踵而至的,就是其后的合作了。
这一刻,稍作回眸,我就可以肯定,这几个月以来,双方的合作,还是较为顺利的。试想一下,如果当初痛下杀手,就算巡抚大人没说什么,他接下来派出的人手,肯定也是比不上这凃头领的。甚至,受到这一事件的影响,对于我们的行动,他可能只是虚与委蛇一番。这样一来,我们返回金陵的重任,也就不可能达成的了。
哦,那句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如果我只是想着个人恩怨,置大义于不顾,那么,兴复大业就会受到影响。说得严重一点,那巡抚大人得知自己的心腹惨遭荼毒之后,说不定就会对我们使绊子,甚至是,蓄意报复。而且,极有可能倒向总督那一边。这样一来,他们沆瀣一气,自然就会想着如何剿灭我们?毕竟,就算到目前为止,我们盟会的势力,相对来说,也还是弱小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只是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由于当时我较为理智,决定以大局为重。因此,这一刻,我所设想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的心头,还有一个结。那就是,养父泉下有知的话,对于这一切,又会说些什么呢?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他是能够体谅我,理解我,原谅我的!当初,他加入盟会,应该就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因此,面对着凃头领的威胁利诱,他宁死不屈。试想一下,他如果只为了自己,又何必参与这种刀口上找生活的盟会呢?此外,只要跟着凃头领回去,那么,不说大富大贵,优渥的生活,也是不成问题的吧?
然而,他并不是那种软骨头。那句话说“士可杀不可辱”,因此,他的自尽,就体现出“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那一面来。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应该就是,他觉得,在这尘世间,自己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就是那些了。至于以后怎么样,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也相信人间自有正义与真情。想清楚了这一些,他也就慷慨赴死了。
好几年以来,我一直在想着的这件事情,其实,是不会有什么明确的答案的。因为,作为当事人之一,我的养父,既然已经辞世,我再怎么想,再怎么说,他都是无法再跟我交流的了。当然,有一点,还是明确的,那就是,苍生黎庶,才是国之根本……
离开那总督府数十丈之后,赵昭婷先是回望了几眼,接着压低嗓音,这样说道:“这总督府,戒备森严啊!”
徐海韬淡淡一笑:“这个两江总督,管的是江苏、浙江两省,权位之重,非同小可啊!因此,在这总督府一带,多设几个哨兵、卫兵,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哦,数十年前,有一个震惊中外的刺马案,你有所了解吧?”赵昭婷试着这样问道。
“这刺马案嘛,”徐海韬淡淡一笑,“我也只是略有了解。大致说来,是这样的。当时,在这江南一带,主要还是曾文正的势力范围。京城里的那个老太婆,生怕湘军尾大不掉,就将曾文正弄到京城一带做官,与此同时,派了一个叫马贻新的官员,到这金陵城做两江总督。再过了一些时候,马贻新遇刺身亡。最初审理之时,那位刺客只说是他个人的行为,没有人幕后指使。那位老太婆,自然是不愿相信的。后来,就叫曾文正重审此案。曾文正重审了一番之后,回报朝廷,依然维持原判。京城里的那个老太婆,尽管心有不甘,心有不悦,思忖再三,却也不便发作,此案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哦,昭婷啊,这一刻,你突然跟我说起这个案件,是不是另有某种重要的想法呢?”
赵昭婷微微一笑:“徐大哥,放心吧,我可不想,也不希望手下的那些兄弟,再去刺杀两江总督……”
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徐海韬这样说道:“其实,真要刺杀总督级别的高官,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嗯,除非是有内应,或内线什么的。此刻想来,当初,那老太婆之所以认为,刺马案有幕后主谋,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哦,既然开了这样一个头,不妨就这当时的情况,我们也来重新审视一下这刺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