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闻听浑身一震,不敢直视赵正虎目,只是低语:“世人疯传亡秦者胡……”
李斯话未说完就被皇帝赵正呵斥了回去:“这就是诸公子嫉妒胡亥,恶意造谣,肆意污蔑通古如何能信!”
李斯更是一脸死灰幽幽说道:“西王秦公也说过此话啊!”
是啊!这可是哥们儿秦梦的预言,他的话总是那般的精准,赵正不得不信。
赵正闻听神情立时颓废了下来,望着星空中的那撮荧荧之火,喃喃说道:“为何真人总是绕不开他呢?”
一阵山风刮起,赵正陡感寒凉,拍拍李斯肩头,叹了口气说道:“下山吧,此事日后再议!”
皇帝赵正下到山顶,中车府令赵高随即迎了上来,对皇帝赵正私语几句,赵正神情惊骇,打量赵高良久才问道:“高卿可有实证?”
富态的赵高躬身道:“数年前,西王秦公就曾预测出荧惑守心,东郡坠石之事,仆下曾在天官那里求得日食月食可以推测出来,荧惑守心现世也可推测出来。
西王学富五车,提前预测出来荧惑守心之象也就不足为奇,至于天有坠星之事,以西王之能,利用攻城器械营造出来巨石抛空假象,骗骗世人也非不可能。
近日仆下调查二十九年博浪沙遭刺之事,赫然发现在东胡就有异士可以驯服猛虎,陛下可否记得当年在嵩高学宫遭刺杀就有异人驱使猛虎?
据以上种种疑点,仆下推测,以往的博浪沙,现在的东郡诸事,有可能皆是西王秦公谋划的迷局,仆下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鄙陋见识多半谬误,还求陛下明察!”
虽然过去七年,但往事依旧历历在目,赵正如何不记得当年博浪沙的凶险,巡视天下,浩浩荡荡的车队路径林野,一条猛虎窜出,昔日历经百战的军马竟全都受惊了,若非西王秦梦门客锥父及时出手砸翻头驾车舆稳定了场面,天知道千马奔腾,会葬送多少性命!
正是那次,赵正收到秦梦的亲笔书帛,满篇皆是关爱之意。赵正为此感动差点落泪。
事后调查此事,并非六国刺客所为,实乃纯属意外。
今日赵高一言提醒,再次让赵正陷入进了迷惘之中。皇帝赵正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天空,思索片刻之后,摇头说道:“西王若是要害我,何必多此一举呢?前几年高渐离就可置我于死地,一曲终了,却选择了在我面前道出实情自刎而亡。那一幕,真人永不会忘,女子的刚烈犹胜须眉!”
赵高再进言:“西王非是平常之人,眼光长远,谋局之大非是我等小人所能窥测!”
赵正并未在理会赵高,蹙眉径直上了安车。
随即就听到了赵高浑厚的高喊:“发轫,起驾!”
李斯砸吧砸吧嘴巴,也跟着上了自己的车驾。
三日后,乾坤朗朗,咸阳城外,渭水之上停靠着一条超级大船。
这吸引了沿岸万千百姓前来观看。楼船之大,令人震撼,然而船上众多衣袖飘飘长相各异却是华夏女子装扮的异族女子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黔首百姓不顾烈日当头,站在河岸上看稀奇,七嘴八舌的谈论道:
“此乃越君大船,难道越人皆是这番模样?”
“黑啊!瞅瞅,瞅瞅,那人黑的如同黑炭,若不是一口白牙,如何知道她是个人?如何知道她是个女人?黑呀!”
“白啊!那女人白的啊如同牛乳,那鼻子高的,眼睛蓝的,屁股翘的,真如一匹大肥马!”
“那黑女人怎是一头曲发?”
“那女人真高,魁梧如山不输力士,一人顶上我们两人的盔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知晓彩有七色,却没想到人也有气色,船上女人还真是啥色都有,黑,白,黄,棕,红!”
越君楼船船窗之后,秦梦悠闲的陪着夫人打量河岸上一张张质朴亲切的脸孔,随他们欢喜而欢喜。
“走过了世界,中土处处皆是故乡,望着这么多的面孔,妾身心里从来未有的踏实!”左清偎依在秦梦身边由衷的说道。
“那咱们就在咸阳长住下来,至到清儿出嫁为之,爱妻可好?”秦梦含情脉脉望着左清悠悠说道。
“好啊!只要秦郎不觉无聊,妾身也不会厌烦!”左清满心欢喜的说道。
“咦,何时爱妻变了性子?”
“看过了世界,再看世间俗世,其实什么都不算事,即便秦郎不再爱我,妾身也敢说,妾身依旧可以获得快乐充实?”左清一双明眸嘴角含笑凝望秦梦说道。
秦梦心中一惊,不由盯视起了左清,诧异问道:“真的?”
“骗你呢!若是秦郎移情别恋,妾身一定会忧伤三年,但一定不会抑郁到跳崖的地步!”左清狡黠一笑说道。
“可以啊!这算是你思想觉悟的一大进步,夫君欣慰不已!”秦梦是由衷的欣慰,心中的那份忧虑为此也减轻了不少。
就在秦梦和左清郎情妾意闲聊之时,叶羽上船手托一卷书帛来到秦梦面前:“阎乐的书帛!”
秦梦展开,看毕,冷笑道:“赵高这厮脑洞不小,竟然污蔑这一切都是我在幕后操纵,亏他敢想敢说。这厮倒是说出了他自己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心声!赵高这厮咱们惹不起,但咱们却躲的起,告诉阎乐,无须再传消息,继续潜伏!”
“喏!”叶羽转身离去。
“阎乐?赵高的女婿?秦郎如何就连他的女婿都能收服?”左清惊异的问道。
秦梦有些兴奋的说道:“错!非是郎君之功,而是爱妻贤德,爱妻忘了阎乐其实乃我们长安邑的家臣,其父被魏丑夫所害,爱妻没少怜悯他们一家。就如顾季,阎乐也是个忠义汉子,一直顾念爱妻的恩德,虽为赵高女婿,又为公子子婴门客,但心却是忠于咱们的!”
“哦?阎乐身份如此这么复杂?如何即为公子子婴效力,还做赵高女婿呢?”左清不解问道。
“赵高和阎乐算是同一种人,他们皆为仇恨所牵累,为了报仇,不死不休。赵高为报当年全家灭门之仇誓要秦室覆灭,阎乐为了抱当年杀父之仇,甘愿一侍二主,时刻准备置公子子婴欲死地!”秦梦感慨道。
“郎君为阎乐谋划的主意?”左清眼神复杂的问道。
“也非谋划,我只是点拨了阎乐一下!这孩子聪明,游走在两位阴险之人中间倒也游刃有余!”秦梦淡然说道。
左清眼神有些迷茫的望着秦梦问道:“为何郎君总是这般阴暗,到处都有你的谋局?”
对于左清这般深刻的灵魂拷问,秦梦很喜欢,耐心的解释道:“有些事情我以前不敢和爱妻说,那是我怕遭受天谴,现在很想对你讲,但却怕你遭受灾祸。不过日后,郎君一定给你个交代!”
左清眨了眨眼睛,凝望秦梦,摇头说道:“妾身看过了世界,经历了更多生死,以为彻底懂你了,今日才发现依旧看不懂你!妾身不明白,秦郎遭受我的诘问,为何丝毫没有恼意?”
“唉!”秦梦长吁了一口气,将左清揽入怀中,感慨道:“孤独啊!郎君此生最怕孤独,今日爱妻质问,让我欣喜不已,这表明了你我的看法越来越趋同。我能在这世上,拥有一个知心伴侣,我的人生也就不再孤独,既无孤独,我又有何求呢?这就是秦郎不怒反喜的原由!”
左清闻听,眼中噙满了泪水,在秦梦的眼中,左清亦如十五六岁初见时的多情妩媚。
就在两人缠绵悱恻之时,船外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叶羽进来禀告道:“公子将闾昆弟三人领着一班家仆门客非要登船,主公是不是避避?”
“避啥呢?避避就看不到好戏了!知会吴芮,任其上船!”秦梦放开左清,嘿嘿笑道。
“老仆明白!”此话一出,叶羽心里也就有了底,再次告退离去。
秦梦打开左清的妆奁,取出一张近似肉色的面膜,哄逗左清道:“爱妻容颜倾国倾城,快敷上这个,积点德,省得船上那些异族佳人无地自容投河自尽……”
“去你的,郎君又在讥刺妾身了,秦郎才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拿来易容面膜,妾身为秦郎扮上,省得秦女为你痴狂……”左清被逗乐了,一扫先前低落情绪,和秦梦反唇相讥了起来。
渭水之上热闹非凡,人山人海,驷马车驾源源不断而来,一群群衣着素纱褝衣的少年人从车舆上一跃而下,飞奔至大船之下,口水三千尺的痴傻望着船上肤色各异的佳丽。
伏羲号楼船船头处,一群如狼似虎的仆役簇拥着三位峨冠博带衣饰华贵的王孙公子,正在跳脚辱骂甲板上站立的越君使者吴芮:“蛮夷野人,你可晓得我们是何等人物?还不快快放下软梯接我家王子上船!”
“此乃皆是进贡陛下的九洲美人,再未得到陛下诏令之前,谁也不可肆意胡为!”甲板上的吴芮向咸阳宫的方向一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
“费什么口水,此乃是陛下的三位王子,进贡陛下,最后还不是分到王子手中!快些请我们上去,别给脸不要脸……”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所带仆役污秽之言难以入耳,吴芮接到叶羽指示,也不再和他们纠缠,起身离去了。
四层船顶上面的各色美人,毫无羞耻意识,疯狂地向着船下看热闹的人群扭头腰肢,甩动胸脯,还轻浮的捂嘴飞吻,不时激起岸上围观人群的一阵阵骚乱。
适才那越君使者去了很久都未在回来,身为公子的将闾兄弟三人何曾遭受过如此冷遇,三人早已恼怒不已,呵斥道:“这天下还没有我等上不去的船,来人准备长梯!”
哥仨儿一声令下,不大一会身后仆役就抬着一架攻城野战的长梯,来到了船头。这让看热闹的黔首百姓大为惊诧,谁能想到贵为公子车马出行竟然带着长梯。
船上的佳丽见此更是兴奋不已,疯狂的向为首的将闾哥仨抛媚眼飞吻。哥仨激动不已,麻利的登上长梯,甩开左右护卫的仆役,就登上了楼船。
船上美人热情奔放,竟有不少人主动下到一层甲板,去拉公子将闾哥仨的手,在甲板之上围绕着他们热情奔放的翩翩起舞。
将闾兄弟三人从未想象过女人会如此奔放,以至于哈喇子都流了三尺长。
“孽徒!放肆,你们还顾不顾我华夏礼仪之邦的体面,你们都把陛下的脸面丢尽了!”突然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从车上下来,手里拄着拐棍,来到船下指着船上的公子将闾声色俱厉的呵斥。
公子将闾急赤白脸吐了口吐唾沫,对着两位兄弟说道:“胡毋敬这老贼怎么跑到这来了,真扫兴!不必理会此老贼,来人将船上白肤肥马女子尽数给我掳走……”
一群恶仆得令立时捋起小子就来抢人,然而他们和这些一头金黄头发的女子站在一起时,突然就有些心慌了,这些胡女实在壮实高大,动起手不见得谁掳谁呢?
不过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些白肤高大女子根本就不用掳,踊跃围着将闾三公子打转,犹如苍蝇撵都撵不走。
站在甲板之上已装扮成丑陋年老妇人的左清不可思议的指着三个年轻后生说道:“这就是皇帝赵正的九,十,十一公子?怎就一个个色鬼之相?”
一副年老男仆装的秦梦惭愧的说道:“这得怪我,当初我曾向赵正谏言,子多非福,不如将子嗣当猪养,至少成年之后,不会重演兄弟为争皇位相残的悲剧!谁曾想赵正真听了,如今看来赵正就是将儿子当猪养了!”
“秦郎仁心仁德啊!”左清并未讥笑赵正的一群不成器的儿子,而是想秦梦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谁想秦梦却有说道:“哎呀,当初我确实处于好心,赵正也真想避免兄弟争位的悲剧,可是天不由人,虎父之下依旧是群狼崽子。爱妻千万不要为将闾兄弟三人的色相所迷惑,其实他们三人个个不简单,说来他们都是燕王喜的外孙。这群兔崽子暗地里没少勾结东胡,妄想成为一方诸侯,怎奈有个强势父王,他们始终不得志,然而他们的野心一直都在!”
“啊?还有这层隐情?”左清大感惊诧。
“爱妻别急,一会身为二哥的公子高也会来这一手,生怕父王赵正不知他好色的臭名!”秦梦瞟了一眼从远处而来的一队庞大车马,哭笑不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