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有葬身河底或砸死也算是命大,秦梦这些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也都习惯了,然而张耳却受惊匪浅,手脚一直都在战栗之中,秦梦不得不重新选个日子再和他谋划拐骗清儿之事。
头发半白的鲁勾践接着说道:“坠石砸进了石盘工坊,一切灰飞烟灭……”
“啥?”秦梦不可思议的大喊道。
“石盘工坊周边被陨星抹平了!”鲁勾践郑重说道。
“那章邯呢?”秦梦急切追问,又觉得这样意图过意明显,随即又问道:“豆旃呢?富子,以及里面的人呢?他们不是昨夜都在工坊安歇了吗?”
“一切都化为了齑粉,不过章邯,富子一早随豆旃去了田氏里,他们这才逃过一劫……”
“啊……”看来章邯命不该绝,历史依旧有着直接的轨迹,秦梦长吁了一口气,差点没被鲁勾践惊吓死。
鲁勾践接着说道:“工坊之中上百郎君禁卫,那些来自河间的赵人流贼杀手还有卫横,卫光,富仲都化成了土尘,藏匿在工坊的硫磺蜂蜜众多药石也毁于了大火之中,卫角的叛逆罪证皆毁灭,章邯若要弹劾卫角就只能空口白话了。不过上天悲悯,工坊里的工匠劳役全都幸免于难,说起来要归功豆旃昨夜放他们回家!”
秦梦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表情,更看不出悲喜,只是微微点点头,凝思好久这才问道:“如今可否方便前往一观?”
“不太方便,章邯已率人赶回,正在杀牲祭祀,里面的尸骸也要清理,他们早晚要离开,毕竟那里已成了废墟!”
自己的穿越究其原因,皆是这块天外飞石所致,当初因为比对自己所带石坠,才穿越重生,可是醒来那奇异石坠就不见了!对于这块陨石,自己如何不充满无限遐想。今日终于陨石降世,自己岂有错过的道理,如何也要亲自看看。
秦梦想及于此,大踏步向石盘工坊方向走去,老远就听到巫祝那嘶哑而瘆人的吟唱,看到巨大柴堆升起的冲天烟柱。此时的人们还不明白陨石是怎么回事,还道是天帝扔下一块石头对人间的警示。
祭祀和搜检尸骸一直持续到烈日西坠,章邯才率领着一众民壮离开。
此乃不祥之地,若非章邯在此主持,恐怕一个人也不会靠近这个地方。章邯前脚离开,秦梦后脚就领着张耳锥父一众人踏了进去。
石盘工坊全然成了一堆废墟,到处都是石砾以及残破的石盘石拈,到处都是血迹,蝇虫也已附着其上,在如血的夕阳照射下,氛围格外阴森诡异。
工坊中间凹陷了一个巨大的坑,四周堆满了散落的砖石瓦砾,大坑中间明显要比周遭温度高。
秦梦走入大坑,看到已被章邯清理出来的黑色陨石,用手摸摸,上面依旧还有余热。然而黑石的纹理质感,一下子就让自己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错不了,就是前世自己佩戴了二三十年那小小石坠的质感。
秦梦喜欢这种感觉,不顾烫手,闭眼轻轻抚摸着,陡然间感觉手指扣下了一片石屑,骤然睁开眼,赫然发现黑石上剥落出一枚圆孔石片。
啊!
从形状,大小,色泽各个方面都太像异世自己所佩的那块石坠。若是找跟细绳系上,那简直就是自己穿越而来时遗失的那石坠。
这也太诡异了!如何解释呢?
秦梦摸着这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石坠,呼吸都有些急促,再摸石头剥离出石坠的凹形部分,纹路和石坠上的石头纹路高度吻合,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也难以相信这是自动脱落偶然天成而得到的一块圆形石坠。
倏的,秦梦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难道我如此来,还能如此回去?若是将石坠重新复原到缺失部分,会不会产生强大的吸力,让我再一次穿越呢?
秦梦心跳如鼓,凝气凝神,以致手指抖颤不已,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紧张,颤颤巍巍的拿起圆孔石坠慢慢向黑石空缺处放去,石坠套上黑石凹陷处的瞬间,紧张的秦梦紧闭双眼。
心脏剧烈跳动犹如重锤敲击胸脯,呼吸艰难如临三千尺瀑布之下,似乎呼息之间犹如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然而数息之后,似乎并未有任何异常。
秦梦再次张开了眼睛,眼前除了看到圆孔石片和母石缺失处完全重合外并无其他异样,也未感到石上一点外力,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更没有地陷松动的感觉。眼前依旧还是那方闪着亮光的黑黝黝陨石。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一切都不会轻易回到从前了。
咳……
秦梦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鬓角处更是长汗直流。见到旁边张耳异样的目光,秦梦立时收敛惊异神情,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站直身子,慢慢呼气,以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就在秦梦四处望去时,隆隆之声突起,紧接着兄弟们的警戒哨音传来,鲁勾践依旧最先反应过来,打起一声哨音,周边的兄弟立时四散隐蔽,这时尘土从东北方向滚滚而来,大地开始颤动,地动隆隆声震耳,转眼之间一众足有百余骑的马骑紧急勒停在了工坊废墟之前。
突然一人疾奔而来,一跃跳入大坑之中,冲着秦梦张耳,锥父,白勇,鲁勾践几人呵斥道:“你们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开!”
“看看稀奇!”秦梦拦住身边欲要出手的锥父和善望着面前胡衣胡裤的虬髯汉子回答道。
秦梦探身向前,准备弯腰取下黑石上的石坠,谁想却被那人挺身挡住了。
“天降异象,这也是你们能看得?快滚!”汉子骂骂咧咧来到秦梦等人面前,就开始伸开双臂轰人。
“诸位乡党快快离开,此乃是灾异,若不离开,就恐过上灾邪,殃及家人就不好了!”这时紧跟而来的长袍汉子倒是很和善的喊道,前面那虬髯汉子也立时收敛了恶气。
“凭啥你们能看得,我们就不能看得!”锥父怒喝道。
“他们乃是赵国的流亡苗裔!”张耳向秦梦低语道:“我认得他们大王,可用愚兄出面交涉?”
秦梦斜眼看了一眼那长袍人和张耳嘀咕道:“我知晓此乃平原君之孙赵歇的人马,这人是李牧之孙李左车!”
锥父的咆哮立时吸引了汉子,那人呵呵笑着上前,捋须上下打量锥父,突然瞳孔集聚收缩,伸手指着锥父,倒吸一口凉气诧异说道:“长者,咱们见过面啊,那年咱们在东海县有过一面之缘。”
“哦!”锥父冷淡哼了声不置可否。
秦梦明白锥父就是个脸盲,除了亲近之人认得,其他一概认不得的。
长袍中年人并不为意,反而兴冲冲的对着一众乱哄哄的马骑队伍高呼道:“大王,长者东海锥父在此!”
秦梦笑道:“好了,现在他们不仅不撵咱们,相反还要抬举咱们,耳兄你就和他们攀谈吧,待会不要忘把适才坠星上掉下的那片圆孔石坠帮我索来!”
“诺!”
东郡绿林总瓢把子张耳最喜欢这种刷存在感的场合,立时站了出来向李左车拱手道:“原来是赵王孙客卿左车君啊!我乃东郡张耳!”
李左车甚是惊讶的看着面脸泥泞的张耳,辨认一番,确定是张耳这才恭敬的一揖到底致礼:“小辈见过长者,耳目不聪,怠慢之处,多多海涵!”
“坐车君不必过谦,谁让老夫满脸泥泞,自家兄弟也不见得认出来!”张耳哈哈笑道。
人的名树的影,张耳一报名号,适才那愣头青虬髯大汉立时就撒气了,头耷拉下来,拱手向张耳颤声赔礼道:“仆下有无珠,请长者责罚!”
张耳伸腿一脚踢到那汉子大腿上,笑骂道:“滚你的球,适才那般横,还真把我唬住了!”
虬髯汉子挨了张耳一脚,知晓此事了结,高兴的闪到一旁,张耳就势上前弯腰取下适才秦梦把玩的那圆孔石坠攥到了手心。
这时一堆疾奔而来的胡服汉子围观高大如山的锥父个个仰慕不已:“长者就是博浪沙刺杀独夫的铁锥壮士?”
锥父听在耳中,竟有些害羞的脸红了,嘴里嘀咕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长者果真就是东海锥父!”这时来了一个气质儒雅的青年汉向锥父抱拳道:“小君赵歇见过长者!”
锥父只是倒退两步无趣的摆摆手,根本不和人客套寒暄。不过他的冷淡更配他英雄豪杰的气质。
李左车引荐张耳为满脸尴尬的赵歇解围。
赵歇谦卑的长揖,还以为秦梦就是张良就多打量了几眼问道:“不知耳父还和韩国张氏交往至密,其门客锥父再次,不知张良公何在?这位是?”
秦梦窃笑,当年张良和锥父是受自己命令在博浪沙保护赵正,那日有人不轨,放出一头猛虎,帝驾的六匹马匹惊厥,锥父为救赵正,这才出手砸出铁锤将车舆生生砸断了。
“此乃我的门客非是张良,张良依旧在下邳,锥父是我从他哪借来,准备行刺独夫秦帝!”张耳哈哈带笑,以掩饰脸上的轻微紧张。
“王孙也是见到天降坠星,来了此地?”张耳拱手问道。
赵歇文质彬彬的答道:“耳父,正是!适才我们在河间打猎,正遇天降巨石,一催马就来了!”
“耳父,小子觉得今天我们相遇,当干一件大事!”李左车壮怀激烈的抱拳扬言道:“天有坠星,乃是帝王薨崩之兆,我等今日亲临异象,何不在此石上面书写一言谶语,也好给天下反秦之士鼓鼓士气?”
张耳闻言脸色巨变,看看秦梦又看看李左车弱弱问道:“左车君要书何言?”
“皇帝死而地分!”赵歇插言道:“寡人早已想好!”
“再加一个始字!”李左车意气风发的说道:“秦帝生时希望百姓称他为与日月同辉的皇帝,死后冠以始字为谥号,我们何不提前让他用上谥号呢?”
“好,始皇帝死而地分!”赵歇闻听很嗨,和李左车一唱一和道。
张耳完全石化了,惊得他将手中握得那片圆孔石片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始皇帝死而地分”真的就这么快出世!自己原本是不太全信鬼神,然而亲历这一切,不用鬼神又该如何解释呢?难道是精通尔虞我诈之术的秦梦串通了赵歇和李左车在自己面前演戏?
若说这有可能,那么适才贴着头皮,冒着白烟呼啸而来,夷平石盘工坊的天外飞石也是秦梦玩的戏法?
“耳父,你说此法是否可行?”李左车弯腰捡拾起石屑中的圆孔石坠,双手捧着递给张耳,恭敬请教道。
李左车的请教惊醒了张耳,张耳立时拱手连那石坠都忘了去拿,只是失神的自语:“好,好,好!”
“耳父,此石坠可是从坠星上所得?”就在张耳想起取回圆孔石坠时,却被赵歇伸手拿走把玩去了。
李左车兴奋的捋袖子喊道:“既然耳父同意,咱们所干就干!”
赵歇和李左车一行那是有备而来,不仅随身带有石凿和铁锤工具,而且配备数名石匠,李左车亲自用白灰在陨石上写下了“始皇帝死而地分”七个大字,而后吩咐石匠急刻。
他的一众属下行动颇有效率,一人负责凿刻一个字,顿时凿锤齐下叮咚作响,转眼间七个篆字就已成形。
“坠石坚硬,无法深刻!”为首石匠满头大汗,抬头向李左车禀告。
其实不用禀告,一众围观之人也看出来此陨石坚硬如铁,奋力凿刻上去,也只是在黝黑的陨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哨声,愣神的秦梦根本未听入耳中,还是鲁勾践在旁提醒,秦梦才收敛了心神。
秦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半天时光自己不仅亲眼见证了陨石坠落,而且机缘巧合碰上了赵歇李左车等人,更是亲睹了“始皇帝死而地分”谶言的出炉。此事再一次证明,天地运行根本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异数而改变,该来的一样要来!
“报,大王,有队官兵急速而来,请定夺!”这时赵歇的斥候也飞马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