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申端起铜匜为手术完毕的秦梦浇水洗手,为难的说道:“主公,吴君李园催促仆下数次说是要见您,再不见他,仆下也不敢出门了?”
秦梦微笑道:“是该给他释疑了,走,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吴申长吁一口,领路之前对秦梦说道:“白兄让我告诉主公,龙阳君的人也已撤出了城令府,上了江上的大船!”
秦梦诧然笑道:“她还是信不过我啊!”
秦梦见到李园时,他正在凤凰禁卫的人墙中焦急的踱步,见到秦梦前来欢喜不已,饱含炙热的眼神,穿出人墙握住秦梦的手,激动的问道:“美人救活了吗?”
咬舌自尽就是一个骗人的传说,最多昏厥,现实中除了成为哑巴,根本就死不了人。刺客韩政咬舌未死成了哑巴就是秦梦眼睁睁见证的一例。
秦梦之所以风风火火,那纯是为了保住西施琴姬的舌头,让她以后还能说话。
秦梦没有点破,也知道李园并非是真的担心西施美人的性命,而是借此引出话题。
“兄长大概迷惑适才之事吧!你也别急,听我慢慢说来……”秦梦亲昵拉着李园坐下悠悠说道。
李园不再是以前的李园,鄂城之乱后,他楚国相邦的权柄,趁机被其妹李环剥夺,同时被贬谪回江东封地吴城,再也不能干涉楚国政事。
这些情况,秦梦还是从龙阳君那里了解的,今日前来李园如此热情的邀请自己入郢为相,其实有他的小算盘,他想借此落个人情,以便和自己结成同盟,维持他在楚国影响不衰。
李园听完秦梦细说了老越王要用他的头颅选定王位继承人后脸色煞白无血。
也许是美人琴姬视死如归手持短弩杀他那一幕让他感到了无边的恐惧。
越人绝对是一个彪悍的族群,越王勾践更是将越人彪悍的民族性格传扬到了极致。
西施本就是越人美人,为了复国大业,一入敌营数载,就是为祸乱吴国,越人女子如此,可见其民心报复性何其烈!
传说不过就是传说,今天李园眼睁睁看到美人咬断舌头,这种冲击,更比男人行刺震撼百倍。
也许李园也已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惨死刺杀之下,握着秦梦的手说道:“缭王弟救下刺客越女就是为了给寡人求平安?”
说实话,李园性命没在自己考虑之列,每次救他,都是为了一方百姓。
今日也是同样如此,李园要是死了,身为楚太后的李环必然要为其兄报仇,楚国免不了要对越人进行一番杀戮。上位者争斗,其实遭殃的都是双方的升斗小民。
李园这种人眼中根本就不会有那些土坑里刨食以及水中捕鱼的贱民,他也猜不透秦梦的心思,自认为秦梦所为一切都为了他。
既然李园多情,秦梦也就颔首认下了。
李园激动地再次握紧了秦梦的手眼圈通红的问道:“缭王子你为何对寡人如此关爱呢?寡人总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秦梦却没有随李园的节奏,而是淡淡的说道:“兄长抬爱,小弟惭愧不已,难道兄长一点不介意小弟在其中耍的手段吗?”
李园一怔,一脸微愠望着秦梦,不忿的说道:“缭王弟也太小瞧愚兄了,难道兄长真如你想的那般不明事理……”
哟嘿,李园还真就成了大明白人。
只听李园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这几日来,兄长一直想,缭王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就对我这般厚待?水底之中,在我即将憋闷而死时,递上通气竹管。上了岸来,又将我保护隐藏起来,为我送信,请来救兵。楚国一触即发的大乱平息之后,缭王弟悄然隐退。今日又冒着几尽丧命的风险,以身力谏寡人的为政偏差!此种恩义,愚兄只有感动!如何会为一些小瑕疵而责难缭王弟呢?愚兄真不明白,缭王弟为何对我如此好?缭王弟能亲口告诉我这里面的缘由吗?”
李园如此正经,倒让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看来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望着李园殷切的目光,秦梦也只好憋着气回应道:“小弟也说不上来,反正见到兄长,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想亲近,也许小弟自小没有兄长的缘故吧!”
这也太肉麻了,秦梦咬牙说完这番话,也不知道身上掉落了多少鸡皮疙瘩。
“苍天啊!我李园活了半辈子,竟遇上了你这样的好兄弟!世人和我结交不是为了富贵,就是为了要我命!而缭王弟却屡屡救我命,还匡正愚兄失德之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园与你相见恨晚!兄长可否提议今日我俩就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李园激动的揉捏着秦梦的双手喊道。
不管李园所言是否带有表演性质,反正他是要竭力的结交自己。谁特么愿意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秦梦的腹诽全然无效,李园奋起开始令人张罗起歃血为盟的仪式来。
不大一会,祭案摆上,杀了两头大雁,盛了两碗雁血,彼此又割破手指,滴入对方碗中。李园特意又将全城的士绅大佬请来管理,作为见证。
不过李园也已做出了防备再次遇刺的措施,凡是观礼嘉宾身上不能带铁。
李园这是要给世人留下秦梦和他关系至密的印象。
既然愿意和自己结交,那就遂了他的心意,秦梦思量了退路之后,和他干杯共饮了誓血。
李园豪迈的一饮而尽,激动的抱着秦梦的肩膀感叹道:“令尹有缭王弟接掌,愚兄下野也安心了!”
楚国令尹那就是楚国相邦,权位之大只在楚王和上柱国之下,对于一般人那是做梦都得不到的权位。
可对于秦梦来说,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答应了楚太后李环的邀请,无疑就给天下人造成王子缭欲图复辟周室社稷的印象。天下人只是人云亦云的代名词。众口铄金之下,自己难逃周王子野心家的责难。
其实秦梦自己最担心哥们儿赵正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自己。
这事也是事赶事,自己把他婆娘都拐走了,他还能不多想吗?
若是他真把自己认定为一个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小人,自己以前和现在的一切良苦用心,岂不付诸流水?
秦梦也已打定主意,楚相绝对不能当!
歃血为盟之后,李园立即就催促秦梦带上女公子芈琳即刻前往郢都。
秦梦本想以西施琴姬未醒为由拖延个一天半晌,李园却贱贱一笑说道:“知晓缭王弟好色,那就带上美人,该走水路!她若是醒来,定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必会爱你死去活来……”
秦梦也没办法了,身边到处都是李园派来的凤凰禁卫,不走也得走了。
秦梦离开城令府时,广陵令登徒吴满含眼泪来送秦梦,秦梦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你的家人会没事的!”
秦梦登上前往郢都的水师楼船后,李园这才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还未开船时,秦梦扶栏远眺,只见邗沟之南密密麻麻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
“这是南郡的流民?”秦梦问道。
李园惭愧的点点头:“还请缭王弟出马合纵天下诸侯共击秦国!”
李园终于说出了实话,这也是鄂君势力偃旗息鼓的原因。秦军都已兵临鄂城之下,逃命都来不及,谁还会为鄂君之死出头?
合纵抗秦这才是李氏兄妹任自己为相的真实意图。
秦梦故作为难之态说道:“恐怕要辜负兄长的重托了,天下诸侯宗亲都被小弟得罪光了,我这个灭国王子,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李园抱拳说道:“无妨,宗亲只是宗亲,大王是大王,只要缭王弟振臂一挥,三晋大王多少还会卖些面子……”
“仆下见过吴君!”李园正和秦梦说话时,一众凤凰禁卫径直走来,为首一位面貌清秀的男子拱手说道。
李园一愣,不禁问道:“龙上卿这怎么在此?”
那美貌青年男子再次拱手笑道:“奉太后令,前来迎接周王子入都,另外太后有令,让吴君不必再去郢都,留在封地思过!”
李园勃然大怒,伸手去拔腰间佩剑,却被左右心腹按住恳求道:“主公不可啊!”
李园羞恼的挣脱了左右侍从,满脸涨红的指着那面白如玉的龙上卿呵斥道:“又是你这厮所进谗言……”
那龙上卿极其文雅的一笑道:“仆下焉敢拨弄是非,只是奉太后之命下令而已,吴君是自己下船呢?还是让凤凰禁卫抬你下船?”
李园怒发冲冠,却只能跺跺脚,回头一脸乞怜表情望着秦梦道:“缭王弟,愚兄不能陪行,还望见到令妹之后,替我美言,一切都拜托贤弟了!”
秦梦握住李园的手臂,拥抱在一起,拍拍他的肥胖的后背,耳边叮嘱道:“刺客多,兄长切记人身安危!只要有命,东山再起就有盼头!保重!保重!”
李园满脸感动看了秦梦一眼,随即扭头带着自己的人下船了。
“见过缭王子!”李园走后,那龙上卿挥散左右禁卫,对秦梦长长一揖到底,见礼道。
秦梦欣赏的打量眼前这个容貌酷似龙阳君的年轻人发好久,这才伸手搀扶起他回礼道:“明弟!一别数年,转眼已成伟丈夫,不得了啊!”
“难得兄长还记小弟!当年救命之恩,小弟一直未忘!请兄长再受小弟一拜!”龙明又是一揖到地。
“好了,好了!带我见你兄长!”秦梦扶起龙明说道。
龙明诧然一笑:“兄长已知伯兄到了船上?”
秦梦点头苦笑道:“我对你兄长来说就是克星,他原本好好的计谋,屡次都因为我的出现而成泡影,还害的他差点病死在南海,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是有愧。我先前并不赞同他复辟殷宋社稷,可是见他如此执念,实在于心不忍,这两日为兄也已改变了主意,决定助你复辟殷宋社稷,让你称王!”
龙明淡然一笑,又是对秦梦一揖,说道:“凭心而论,小弟不才,并不想为复辟祖先社稷奔走,可是伯兄爱我甚厚,也只能随他,去完成他的心愿!”
龙明举止言行,让秦梦眼前清新一亮,未曾料到龙明完全不似龙阳君那般雄心万丈。
秦梦进入船舱,龙明为秦梦推开了一扇舱门,而后低头拉上舱门,悄无声息离去。
秦梦放眼看去,惊骇不已,小心脏忽动忽动乱跳不已。
这是一条甲板上下各两层的楼船,顶层的采光效果极好。
龙阳君的舱室宽敞明亮,地面垫有灰白色的柔软鹿皮,里面陈列有各式铜器,也有升腾氤氲缭绕紫烟的博山炉,镂空的窗棂覆有一层白丝锦以挡江风。
窗下软榻上龙阳君裸着上身,正抱着一个同样赤裸上身,黑不溜秋,头顶秃亮,满脸络腮胡子,黑眼圈男子的脖子乱啃。
龙阳听见门响急速扭头,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加上窗户反射白光,秦梦一时间犹如看到了活着的吸血鬼。
龙阳君只是一愣神,随即恢复了常态,淡淡的说道:“秦弟你来了?”
秦梦真是震惊了,抱着龙阳君的黑色汉子用特别蹩脚的夏语问道:“这是夏王子?”
龙阳君朗声笑道:“就是他,没有他,我俩今生今世也不会相遇!”龙阳君说完又趴在黑汉子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这才拎起床榻上的锦袍穿在了身上。
这期间那床榻上盘腿而作的光头黑汉子一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秦梦,待龙阳君离开他身时,那黑汉子满目慈悲的双手合十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我擦!此情此景惊得秦梦差点昏厥过去,难道这就是救龙阳君性命又被她视作郎君的身毒汉子吗?
“秦弟千万不要想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血囊,姊姊一天不喝他的血,就要浑身无力,欲要死去!”龙阳君看到秦梦诧异表情解释道,又回头问那黑汉子道:“菩提萨埵,你告诉王子,这一切都是你自愿,我没有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