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锐的箭矢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李园的瞳仁急剧扩张。
本以为箭矢应声而来,却在电光石火之间,身旁的秦梦奋然扑出,将李园压倒在地,大喊道:“保护吴君,抓刺客!”
秦梦扑出的同一时间,西施美姬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水,脆娇娇的急喊声中,玉指在死命扳动弩机,然而弩箭始终没有射去。她身后站立的两个僮仆却迅疾出手打落她手中的短弩,同时扑上去,将她按倒在地。
变故从开始到结束,实在太快,李园身边的凤凰禁卫都未来得及反应,傻愣愣的完整见证了全过程。
他们反应过来后,迅疾的团团围成人墙,以确保吴君李园的安危。
秦梦将李园扶起不失关怀的问道:“兄长有无大碍?”
李园神智恍惚的看了秦梦两眼,突然又抱住了秦梦,放声大哭道:“缭王弟,为何要对寡人如此关爱?你舍命扑倒寡人,寡人闻见你衣裳上那淡淡的皂角味道,那刻寡人想起我幼时的父亲,让我抱你哭一会吧……”
李园哭了而且是嚎啕大哭!
这是真的吗?
这还是提剑手刃春申君的窃国大盗李园吗?
这一幕太过诡异,一时间秦梦都忘记男男有别。
今日欢歌笑语的宴请又差点演变成昨日的凶手现场。
李园哭罢,暴戾的掀翻了案几,要亲自审问西施琴姬。
被带上来的西施琴姬一脸视死如归的讥笑表情挑衅的看着李园,再也不是那个端庄秀丽贤淑文雅的琴姬,刚毅狠毒的眼眸让人一触心寒。
“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李园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拔出腰间宝剑恫吓道。
“呸!”西施琴姬梗着脖子,樱桃小嘴不屈的向李园面门吐了一口吐沫,尖利绝望的笑道:“受人指使?你也配!凡我越人见你就要杀你!”
“越人?你是越人?”李园闻听大笑,直笑的额头青筋隐现,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又是你们这群南蛮野人!来人,将她拉到市中,脱尽衣物,让人便溺羞辱!”
西施琴姬怒瞪双眼,紧闭双唇,面目狰狞,大有用目光将李园杀死之意。
秦梦见时机已到,突然放声大笑,击节叫好道:“真真儿的一场聂政刺韩傀,西施琴姬表演的聂政太投入,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吴君李兄更比韩傀气魄宏大处乱不惊……”
宴厅中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王子缭蹦出来,不着四六的乱喊一通。
面对一个个迷茫的眼神,秦梦哈哈笑道:“这一切都是本王子特意安排,为了是给李兄一个惊喜!”
宴厅中更是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梦身上。
“什么?”李园不可思议的望着秦梦问道。
秦梦起身,闲庭信步来到西施琴姬身前,拿起她身前放着的短弩,指向李园,见到李园脸色剧变,秦梦表情玩味的将短弩拿开,对地扣动扳机,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个假弩,扳机卡死,如何伤人?”
李园胆怯的凑上前来,盯视着秦梦,取过短弩,朝着对面宾客席位扣动扳机,还真如王子缭所言果然弩机根本就扳不动。
李园不可思的望着,神情特别复杂,结巴的问道:“缭王弟不带这样戏弄兄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梦嘿嘿笑道:“小弟说了,这就是为表咱俩关系亲密的一场游戏!兄长既然邀我前去郢都为相,小弟总得干几件利于楚国社稷的大事吧!今日这场惊喜,是否值得吴君深思呢?”
秦梦说着推开左右凤凰侍卫,将西施琴姬扶起,为其擦拭了脸上的灰尘,整理整理了她胸前破裂的衣襟,扭头对李园说道:“这美姬本王子要了!”
西施琴姬阴晴不定的表情,坚毅的眼神中透露出来迷茫之色,突然弯腰张嘴,一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这是要那般?”见到自己身上流淌的一滩血迹,秦梦也震惊了,下一秒西施琴姬倒在了自己肩头。
秦梦敲开昏厥西施琴姬的嘴,这才发现舌头裂开了半拉。
烈女啊!真是烈女啊!必是先前为了避免被人羞辱,西施琴姬才打算的咬舌自尽。
“我擦,美人啊,美人!你性子怎就这么急!你死都不怕,多等一会能死啊?”完美的一场谋划,却被美人打断了,秦梦抱着西施琴姬无声的抱怨道。
“快,快,快……找吴卿,让他为我准备针线,盐水,煮过的金器豆盘,他懂得……”秦梦一边抱着西施琴姬疾奔而去,一边吩咐身边白勇道。
宴厅中一片凌乱,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完全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隐藏在人群后面的龙阳君一脸阴沉,瞥了一眼被凤凰侍卫护卫的风雨不透的李园,怏怏不乐的偷偷退走了。
还是老人有默契,得到秦梦召唤的吴申,驾轻就熟的为秦梦准备了用于缝合伤口的一切物什。
在秦梦的房中,博山炉成了炭火盆,上面吊着一大盘滚沸的水,房中的案几,全都并在了一起成了手术台。
西施琴姬被置于案几之上,芈琳不再是雍容典雅的王后,手里血里呼啦的正在拔着西施美人残裂的舌头,秦梦满头大汗用着最细的绣花针在窄窄的舌头上飞针走线。
舌头娇***合难度甚大,不过这些年救死扶伤的实践积累,让自己缝合手艺达到了熟能生巧的水平。
“看不出来秦郎也是做女工的一把好手啊!”芈琳仰慕的望着秦梦赞誉道。
“好了,松手吧!”秦梦喘了口气,拿起剪刀剪断细线,望着一脸血污的西施皱眉说道:“可惜了,美人不再完美了!”
芈琳一撅嘴,故作嗔怒之态说道:“秦郎对她真是上心怕是被她迷住了吧?妾身说对了吧,她就是个越人细作!”
芈琳语气带有浓浓楚人高贵,越人卑贱的歧视。
秦梦苦笑一声,望着芈琳无奈一笑,用手上的血在她脸上轻画了一道,无奈的说道:“吴人,越人和楚人有何区别?在我周王子眼中,他们都是我华夏族人!”
“好了,好了,妾身不和你争,郎君是周王子!妾身实在不明白,郎君做这一切图什么呢?”芈琳满脸疑惑的问道。
又是这样的问题。秦梦早已不屑回答了,作为一个穿越的华夏儿女,自身的虚荣满足后,自然希冀四海升平万民和谐。
越灭吴,楚灭越,也是一次次的民族融合,这里面自然充满了抗争与镇压。
自楚威王灭越国百年来,吴越之地上的楚人和越人之间的矛盾早就平息了下来。可是李园这个胸怀大志的搅屎棍愣是在短短一年之内激起了早已认命越人的反抗斗志。
李园本是赵人,心中本就看不起居于南方的楚人,更看不起仍有野蛮之气的越人,将他们视之为南蛮,杀了春申君之后,接管了他的封地,为了显示他的文治武功,下达了束发去纹令。李园规定凡是越人都要束发,衣着华夏服饰,不得纹身。
江东之地本就是吴越故地,族群繁杂。春申君黄歇一向使用怀柔之策,安抚江东之地的越人以及浙江之南的未臣服的诸越部族。披发文身从来就不是个事。可是李园一来,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整治。
城邑中早已归附的越人早就同楚人一般无二的装束,只有山野之中的越人依旧披发文身,遇上一群狂拍李园马匹的官吏,就开始暴力整治,对于不服政令的越人村落,出兵抓人,伴随打砸抢烧,一时间江东之地乌烟瘴气,民怨沸腾,于是就激起了越人的反抗之心。结果浙江以北的越人都跑到了浙江以南楚人管辖不到的地域。
李园得知后,更是集结重兵扫荡了浙江以南的越人诸部落。江东郡里的越人没有领袖,但浙江以南的越人部落却有首领。
比拼实力,越人不是李园对手,可是论起复仇,天下人都没有越人的这股狠劲。毕竟越人的祖宗勾践就放在那儿。
平日里李园远在郢都,并不在封地吴城,可就这样李园也遭遇了不止一次的刺杀,最后就连李园都屈服了,草草撤回了束发去纹令。
李园以为没事了,可是越人心中的仇恨却还没有释放完毕。
身在浙江之南山窝里的老越王年事已大,要准备传位膝下子孙,于是提议谁杀了李园谁就是越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越王子孙纷纷动了起来,都在各尽其能准备来取李园性命。
有关江东郡的情况,吴申和白勇皆有所闻,以秦梦的敏锐和多疑,当然多想一些。
本来就对那名叫吴摇的越人起疑,如此以来更是坚定了秦梦对他身份的怀疑,顺便也对西施琴姬留上了心。
留上了心,那就看出了端倪。
吴摇绝非是为了报恩而甘当马夫的人物,马厩他呆不惯,更不会侍弄马匹,完全就是一位习惯了遣派下人的高位者。
入夜后,高冷的西施琴姬不说安分在屋中歇息,竟然去了一趟马厩。
尾随而去的白武士更是听到了他们两人在马厩的争论。
他们在争论绑与不绑王子缭。西施琴姬不同意绑架王子缭而是,希望跟随在王子缭身边希望以后可以接近到李园,寻找时机刺杀李园。
吴摇建议绑了王子缭,而后诱使李园返回封地处理此事,到时候凭借越人在吴地的势力,绝对可以很有把握的刺杀李园。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吴摇溜出了城令府,来到旁边的一处民居,原来竟是越人聚集的老巢,足有上百人之巨。
秦梦得知情况之后,让人在灶房放了一把火,广陵城令当即前去救活。越人为了掩藏行迹及时转移,又趁火放火,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幸亏扑救及时才未酿成大乱。
越人四处散去,消除了他们强攻城令府的隐患。
第二日西施琴姬听闻李园要来,故意扯断琴弦,以此为由为行刺李园做准备。
西施琴姬请来了广陵城中的琴匠,琴匠为她带来了一柄短弩。短弩相当强劲,只要瞄准十丈之内绝对可以射杀一人。
当然那琴匠已被白武士控制,交代了一切。
弩不同匕首,卷在地图里就可以图穷匕首见,携带一把弩就麻烦了,别到腰里对于女人实在不方便,只能在琴上打主意。
也许是西施琴姬过于紧张,今日入场时一点未觉察出为她抬琴的不是她熟悉的婢女而是两位陌生的男仆。
其实两位男仆就是白武士白勇和他的袍泽,他们早已再搬运路上,伸手探进大琴暗格中,卡死了短弩的弩机。
秦梦为了防止意外,特意穿了数层牛皮甲衣。
以秦梦本来的谋划,就是要为替李园当此一箭,以此增进和李园的情谊,同时利用李园,让自己摆脱龙阳君的束缚。
谁知风水轮流转,自己时运真好,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为李园献身挡箭,李园就将自己当做了知己,不仅不追究以往过节,还许以楚国令尹的高位。
如此一来,龙阳君对自己来说,就成了无足轻重的一方势力,若自己是目光短浅的小人,宴会上就可一脚蹬了龙阳君,和李园结成同盟,可是自己的终极目标不仅是为了自己自由,而是为了吴越之地的一方百姓,更是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
既要让楚人和越人之间平息干戈,又要分裂楚国,达到削弱楚国,为日后秦国统一铺路,如此一来操作难度就大了。
李园要利用,龙阳君不能背弃,代表越人势力的西施琴姬还要救,自己真是左右为难。还好多出了楚太后任命自己为令尹一事。在宴席上,自己随意发挥,又重演了一遍舍身当箭的戏码。
秦梦自信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乱就乱在,西施琴姬她是一个烈女,让自己的计划出现了瑕疵。
面对昏迷不醒的西施美人,秦梦只想说:烈女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