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秦梦才迷糊过来,问道:“兄弟们有无传来消息,廉颇能否前来?”
白勇拱手道:“据朱英刚传来的最新郢都消息,楚太后李姬正在召集客卿商谈主公的息战条陈,朱英并未见到廉颇将军,主公的亲笔书信廉颇将军自然也就看不到。
不过鄂城距离郢都六百余里,来回一趟就得一天的时光,若是廉颇接到主公书信,能前来鄂城也在三日之后了。”
朱英原是春申君黄歇的门客,因朱英青史有名,秦梦一直和他有书帛往来。朱英劝谏春申君先下手为强清除李园,老黄歇不听,朱英隐去。
前些时日秦梦重新联系上了他,借助他的人脉收集楚国郢都的情况。秦梦才得以了解郢都楚王宫的动态。
昨夜秦梦通过朱英向楚国太后李环递交了鄂君期望和平解决鄂城争端的奏疏,希望李环遣派大王使者,妥善处理此事,赎回其兄李园。
秦梦心中的合适人选就是廉颇将军。老将军虽然是百战将军,可心底悲悯,他曾透露,打了一辈子仗,也早就厌烦,能不打就不打,打来打去,打了几十年,除了死一片人,啥也没解决。
若是廉颇作为王使前来,鄂城之事那就能完美解决。
在廉颇来之前,还得安抚好李园的情绪。秦梦挣扎的起来,来到了李园所在地道,一见面就苦着脸抱怨道:“兄长,小弟累啊!你看眼里的血丝,昨夜忙了大半夜,就是想着找一条安全出路!刚睡下就被你扰醒了!”
地下室幽暗的灯光,更显秦梦一脸疲惫之态,李园见此,脸上也露出愧疚之态,搓着手,作着揖,不安的说道:“为兄无它意,就是躺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心有些慌!”
“心慌也得待啊!外面风头很紧,一露头再被老鄂君抓住,小命就不保了!”秦梦也不和他客气了,一头扎进了他的被褥,呼呼睡了起来。
李园见秦梦如此坦然,随即也安静下来,坐在案几上,呆看灯花跳跃。
秦梦醒来时,李园问景隆去哪了?秦梦坏坏一笑说道:“你说景隆那厮啊!我本无意杀他,可昨夜他想跑,差点招来地上的鄂君侍卫,小弟一怒之下就把他剁了,埋进了土中。兄长不会怪我吧?”
李园听闻手中的杯盏哆嗦两下,差点失手落地,惊惧的偷看了秦梦两眼,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景隆该死……该死……缭王子剁的好……”
这番话之后,李园又安稳了好多。
没有黑白的日子很漫长,对李园来说度日如年。就在李园实在呆不下去时,小鄂君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领来一人,这让李园激动的差点哭了。
廉颇来了!
“廉卿啊!你想煞寡人了!快领兵,护卫我回郢都,再剿灭鄂君叛贼!”李园如见到了亲人一样,喜极而泣抱着廉颇哭嚎道。
“主公,不可失仪!鄂城之事也已圆满解决,太后让你就不要插手了!”廉颇不亲不热的抱拳说道。
“怎么这么快!如何解决的?”李园惊异的问道。
“太后答应鄂君,宗室封君可以拥有少量兵马,除了造反,大王无权裁撤封君,封君的赋税由县令收取,改为楚国宗正收缴……”廉颇中气十足的侃侃说道。
李园呆傻在了原地,突然将手伸入嘴中,狠狠咬了一下,嘴角都淌出血了,疼得他低嚎了一声,这才说道:“廉卿,寡人真不是在做梦啊!”
廉颇扶住了他踉跄的身体说道:“主公您不是在做梦,老仆这就护送你前往郢都!”
“这事如此能这般解决?不能便宜了老鄂君这厮,他是要弑君谋反!缭王弟何在?”李园停步不前,不可思议的问道。
“吴君快走,我楚国宗室族老都在外面等你呢!”小鄂君暗笑道。
“缭王子呢?寡人的缭王子呢?”李园突然想起了秦梦,不禁高喊道。
小鄂君和老将军廉颇俱是一脸诧异的问道:“缭王子?吴君不是在做梦吧?王子缭怎会出现在此地?”
李园惶惑一愣,随即被廉颇一双大手推出了地道。
强烈阳光刺激的李园头晕目眩,一刹那,真得犹如做了一场梦。闭眼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见到了满院站立的楚王宗室,李园这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王子缭去哪了?”李园回头去问廉颇。
廉颇只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回答道:“太后迎接你的车驾就在外面等着主公,千万不可怠慢!”
李园根本来不及回过神,就被推着上了车驾,御者一挥鞭,一行两驾车马随即发轫而走,只留下了楚国宗室老人们悲悯的眼神。
这对李园来说实在如同做了一场梦。
宽阔的长江水面,停泊着一艘华丽的大船。打扮的极其妖艳的芈琳揽着秦梦的后背站在船舷处,静望廉颇带领的楚王凤凰禁卫扬尘而去,悠悠的说道:“事情如此顺利,妾身犹如做梦一样,不知我多少楚国百姓得惠秦郎之功!可惜秦郎总是幕后功臣!”
楚国内乱平息的确实太过顺利,就连秦梦也未曾想过,楚太后李环竟然如此识大体懂大局毫不迟疑的做出妥协。
“这是民心所向!”秦梦呵呵谦虚道。
大船之上的号子声响起,一条牛皮大帆缓缓升起,江风渐渐鼓起船帆,大船缓缓起锚,接着底舱露出一圈硕大的船桨,插入江水之中,快速摇动。岸上景物随之向后急速倒去。大船劈风斩浪,越来越快。
“进舱吧!”秦梦拥着芈琳,扶着船舷,向船舱走去。
“秦子好手段!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平息整个楚国乱局,老夫是由衷的佩服!”住在头号舱的老鄂君,见到秦梦路过,击节叫好,随即蹙眉问道:“不知秦子可曾想过,若是我鄂君召集鄂君宫的楚国宗室子弟和你的人手拼个你死我活,未尝不能扭转败局?那时你又如何应对呢?”
秦梦听出了老鄂君这话中有不甘的味道,既然大局已定,何苦还在惹老头子上火呢,于是说道:“还真是!若是鄂君宫拼死一搏,制服上官弘,再顺藤摸瓜,找到李园,老前辈依然可以挽回局势啊!小子现在想来真是心有余悸啊!”
老鄂君得意的笑道:“老夫之所以不这样做,你知道为何吗?”
秦梦摇头,表示愿听其详。
老鄂君神秘一笑道:“因为老夫怕制服了李园,让你小子溜了,相比楚王的王位,老夫更在意天雷秘方!”
秦梦一怔,老头子一语不幸言中自己的谋划。当时秦梦就是如此打算,若是老鄂君执意冒风险扳回鄂君宫的局势,自己就打算通过地道溜之大吉,再不去管楚国的闲事。
“老夫之所以那时不动手,那是让你一筹,今日老夫动手,看你还有何花招逃出的手掌?”鄂君启阴险的沉声说道。
秦梦顿感扑面的寒意,万万想不到鄂君启都被自己软禁在船舱里,他还有何办法擒拿自己?秦梦望了望幽黑的舱道并无见到异常。
“鄂君兄长,实不该再和小辈一般见识了!缭王子所言所行真是为了楚国百姓好,何必再和少年人一争高下呢?虽说被他软禁,可他对咱们是真礼敬啊!随他走一遭南海有何妨呢?南海之行耗时漫长,咱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死在路上就死在路上!又有何惧呢?启兄就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了!”就在这时隔壁闭着门的舱室里传来了鹖冠子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行!老夫从来未吃过亏,更别说他这样的小毛孩了!”正襟危坐的鄂君启不悦的反驳道,随即将手喝水的玉碗猛甩在地,突然之间,进舱的大门咣当一声紧闭,而后舱室里一间间的仓门打开,跳出了一二十位卫卒甲士,瞬间就把秦梦包围了。
“王子想不到吧?卫君会出卖你!”老鄂君阴鸷的笑道。
秦梦惊诧之时,还是猜到了其中的端倪,“上官弘给你老牵的线?”
鄂君启满足的一笑说道:“不错,王子信任卫君子南真,可是卫君却是良心丧于困地!走这一步棋实在是迫不得已!”鄂君大笑,高呼道:“卫君小子,还不出来现身?”
秦梦抬眼四顾,只见一个甲士装扮模样的富态汉子,低着头从黑暗里一步一步的蹭了出来。
完全超出了秦梦的料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卫君子南真为何要背叛自己。秦梦厉声喝问道:“兄长劫持我,也是为了向东胡王换马吗?”
子南真始终不敢抬头,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秦梦冷眼旁观,心中诅骂,人心难测,欲念贪婪,此时真想上前去抽子南真的大脸。
秦梦实在难以掩饰心中愤慨,破口大骂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区区万匹马,你就能把我卖了!我难道只值万匹马吗?我他妈不是问过你缺不缺钱,缺不缺粮,缺不缺马,要是缺的话,就把倭岛的海船都给了你,我他妈是真心,你真要我真给!世上我的朋友真不多!”
子南真是声泪俱下的嚎哭,即便是演戏也是投入了感情。秦梦未曾想到,他还有胆量膝行到了自己面前,抱住自己的双腿边磕头边哭诉道:“秦弟你弄死我吧!我真不配为人!愚兄也是没办法了!放心,东胡王姬曾向我保证,你去了东胡草原绝对不会伤你性命……秦弟求求你了,你就将天雷秘方传授给鄂君吧……”
此时此刻,秦梦心冷如冰,想过人心难测,可也不能如此难测,望着卫君子南真也已谢顶的头皮和不在年轻堆起来的脸褶,陡然想起和他亲密无间共谋大事,助他复兴卫氏的一幕幕往事,心中感慨良多。
感慨人心多变之外,秦梦恼恨自己的疏忽。卫君子南真之母是上官之女,他和上官弘有着表兄弟的外戚关系。很大程度关系要比自己亲近的多。
事情之所以生变还在于此次东行是一次私奔。
秦梦和芈琳私奔,自然不能让秦人甲士随行护卫。一方面还要软禁鄂君的人,令一方面还要有人开船,区区十几位白武士,人手绝对不够用。没办法之下,秦梦只得选择借用卫君子南真的人手,填充在船上。
一来二去,秦梦就将行程透露给了子南真。
适才送行时,卫君子南真还深情不舍的让人送来了几布袋精细的白面。当时他还流着泪结结巴巴说,南地多是稻米,吃不上家乡的白面,想家的时候,就吃上几口!
尼玛,这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当时就赚去了自己不少眼泪。谁曾想到,扭脸就出卖了自己。
秦梦出离了愤怒,子南真又凑到了面前,秦梦实在没有忍住,拳脚相加,狠狠暴打了他一顿,直到累的自己气喘吁吁。
子南真如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任由秦梦责打,秦梦还以为他真是良心发现了,于是对他策反道:“咱俩也是兄弟一场,人心经不起诱惑,若是反悔了,就改过来,咱们还是好朋友,不就是万匹战马的事吗?小弟给你张罗筹齐就是!”
冷眼旁观的鄂君呵呵笑道:“他哪是为了战马之事?他是为了赎回被东胡人掳去的独子!小子你也不用白费口舌了,他铁定会把你掳走的!小子你若真是卫君交好,那就为兄弟舍身一次,用自己换回他的独子!你敢吗?”
秦梦不禁豁然明白,原来子南真三千里奔袭,就是为了掳掠自己而来。
子南真为了这个目的还有情可原,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子南真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断子绝孙,死后就无人祭祀,塞外卫国的地盘再大也没个毛用。
子南真面如枯骨,想必也经过了复杂的思想斗争,最后自私战胜了友谊,这才决定出卖朋友。
这个理由,多少让人释怀些,秦梦再次揪起子南真的衣领,怒目以对,呵斥道:“既然为此,何不早说?若能换得从子,小弟甘愿舍命!”
秦梦所言绝非出自真心,自己虽有济世救民之心,却离以肉饲虎的境界还差的远,这般言谈也只是想把卫君拉回自己阵营,共同对付老鄂君。
这时鄂君阴冷的话音再次响起:“卫君不要相信王子缭之言!你相信了他,也无用,你看看你的卫卒,还有几人是你的人?”
卫君子南真瞪眼一看,不禁一愣,他陡然发现和老鄂君说好的一人一半的船上甲士,竟然大多都是生面孔。
卫君颓废的躺倒在了地,有气无力的说道:“愚兄真是害了秦弟!”
秦梦不屑的看了卫君一眼,随即向老鄂君服气的点点头,抱紧身边的芈琳,推开一群树立不动的甲士,径直向自己的舱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