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到现在不过九个多时辰,嫪毐就能知道雍城的情况真乃神速,秦梦不禁感叹道:“如此神速!”
秦梦预料到了,卫尉赵竭那也是九卿之一,非是一般人物,严密囚禁了他的一众属下,按照名册拿人。
另外还对沿路驿置吏员进行了调换,凡是属于太后赵姬一系的吏员因公务借用驿马者统统给予病马老马,不仅三个时辰无法跑完雍城道咸阳的四百里,就是十二个时辰也休想顺利达到雍城。
依照这两项措施,九个时辰之内,嫪毐绝对不会得到雍城的最新情报,然而意外却发生了,是谁向嫪毐走露了风声呢?
可能他们没有通过驿站传信,而是通过自己在沿路设下的私人驿置。也有可能传信之人不属于太后赵姬一系。
昨夜血池疑案,必定很多人都已知情,有心人也能推测出这里面的政治意义。
真正查起来,谁都有可能是向嫪毐泄密之人。然而巴不得秦国内乱者,那人多了去了,东方六国诸侯各个虎视眈眈。
但并不是就无从查起。
雍城道咸阳四百里,嫪毐得到的情况,那也必是快马送达的消息,一匹马一口气狂奔四百里绝对不可能,千里马也不行!马累了还得在驿站或者路上寻找替换的马匹,要想和驿马一样快速到达咸阳,只能走官道大路。
为确保大王冠礼大典安危,官道上设置了层层关卡,一般人若要通过,定要出使验传,只要查查在昨晚到今晨这个时间段里向东而去的通行记录,就能顺藤摸瓜查出谜底。
要想查出是谁这般热心为嫪毐通风报信?只有从路上的关隘查起。
让秦梦欣慰的是,赵正也想到了这点,赵正已令李斯亲自带领人马,前去各个关隘查找线索,不出所料谜底很快就会知晓。
咸阳的嫪毐也已在秘密组织门客以及宫中的戍卫,准备前来蕲年宫撘救太后,这消息同时来自好几位芈琳收买的内线。这点毋庸置疑。
“难道非要重演《史记》记载的嫪毐那般叛乱,不成?”秦梦心中打起了鼓。
《史记》记载: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那就是一场厮杀!不可能如自己计划的这般,在无声无息中解决赵姬和嫪毐,赵正顺利夺权。
“咱们是否要再作打算?”闻讯而来的赵正也焦急的询问秦梦。
按照秦梦的计划,接下来应当开始赵姬和嫪毐之间的忠诚考验。
嫪毐感受到了危机到来,只是要召集人马,前来解救太后赵姬,这并非想谋反。若是解救赵姬无望,那么他说不定就会谋反!
要想稳住嫪毐,只能让赵姬出面劝说一番,好安定嫪毐的猜忌之心。
秦梦如此分析一番,赵正和芈琳随即平静了下来。
嫪毐知情,并不影响正常计划,只是时间上略有提前而已。
要想让嫪毐稍安勿躁,这事还得交给唱红脸的王后芈琳去办。
一入蕲年宫,赵姬发现一切都变了,大怒之下,将宫中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个稀巴烂,就连铜鼎钟磬也是倒的倒歪的歪,蕲年宫如同遭贼了一般。
赵姬发泄了半天也累了,倒在床榻上喘着大气,嚎叫着她要见秦王赵正,可是无人向他通禀。
王后芈琳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逆光的门槛上,赵姬坐起身来,她一眼就看出了芈琳,手指指点就是破口大骂。
芈琳不做任何反应,等待赵姬骂累了芈琳才说道:“这非是软禁太后,宫中确实存在细作,细作一日不除,母后安危儿媳就担忧!幕后放心,不需几日!”
骗鬼去吧!赵姬自然不信,然而芈琳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太后赵姬立时安静了下来。
“郎中令假父意图谋反称王而且收罗昔日邯郸优伶舍中的倡优前来咸阳,不知道假父对母后的爱有几分真呢?”芈琳语调平衡,没有一点挑拨之嫌。
良久之后赵姬才摇头呵斥芈琳道:“不可能!嫪郎对我言听计从爱我死去活来!”
“不可能?是母后以为的吧,这些事情你的身边左右心腹也全都知晓,就是怕惹你生气,不对你说罢了,不信我这就找来几个心腹,幕后问问他们!”芈琳依旧语气和缓的说道。
在赵姬犹豫之间,芈琳令人带上来一干赵姬的心腹侍从,所言如芈琳所说一样,市井中确有郎中令厚待相面大师女弟子以及种种发生在嫪毐身上的异象,而且邯郸倡优组团前来咸阳之事也是属实!
就在赵姬心烦气躁之时,芈琳又说道:“细作无事生非,已经把昨夜处理卫尉之事通报给了嫪假父,大概假父也已误会母后被囚禁,因而他私下召集兵马,准备前来雍城救你,太后知晓没有兵符,没有大王的旨意,这就形同造反!他自然知晓这里面的轻重,他若爱你,就不会如此妄为,若是有称王野心,倒可以借此事铲除大王!母后你说假父爱不爱你啊?”
赵姬这次彻底不言,平静之后,起身下床,问芈琳道:“适才你所言是真的?”
“绝没有半句虚言!若违此言,天打雷轰!”芈琳声如洪钟发誓道。
“报王后,毂梁白来到宫门前!”接手秦王禁卫的章泉向芈琳禀告道。
“毂梁公从咸阳而来,必然知晓嫪毐的动作,不如让他前来给太后亲口讲述一番吧!”芈琳依旧很诚挚的说道。
毂梁白来了有一阵子,他确实是嫪毐派来,来看赵姬的情况。
赵姬信任毂梁白,听闻之后信以为真,不禁诧异问道:“嫪郎怎么如此糊涂!还得有劳毂梁公再跑一趟!”
毂梁白累的路都走不成,两天两夜奔驰雍城咸阳之间一个来回,纵使壮汉也受不了,何况年近半百的他。闻听赵姬所言,当时提的一口气就泄了,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当时就人事不省了。
没办法,赵姬只得再找心腹向郎中令嫪毐传令,嫪毐一个远房侄子被挑中,带着赵姬的亲笔书信去了咸阳。
是谁在背后撺掇嫪毐欲行不轨之事?李斯很快就调查出了真相。
李斯风尘仆仆的前来,见到赵正和秦梦捧出一卷竹简文书,指着上面的两个名字说道:“昨晚道今晨这段时间里,只有这两个人一路从雍城向东,一个时辰两个关卡的狂奔,他们不过驿站,必是他们无疑!”
“詹奴,东郡内黄东郭里。张秋,成皋宜武里!这能说明他们是何身份?”赵正自语问道。
秦梦也有些失望,很有可能是假身份。若是验传不是假造,一个东郡半个老乡,一个三川郡的半个老乡,要查他们还要跑回原籍,如此一来就要多花上几天功夫了。然而找不到暗处的对手,出起拳就无力,这样会处处被动。
秦王赵正倒很乐观,凭借秦国在天下间铺设的驿置,只要在文书上贴上几个鸡毛,距离那也不是问题。
两个嫌疑人,一个是东郡自然着落在郡守卫角身上,一个是三川郡就要着落在郡守赵成,这两人都是干吏,秦梦也对此抱了几分希望。
秦梦想把此事往公子子婴身上联系,可是雍城之中除了公子子婴,还有韩人之类更想秦国内乱的敌人,无缘无故栽赃子婴,只能让赵正对自己反感,没有一点用处。
可是到底谁是幕后黑手呢?看来一时也无从查起。这倒是提醒秦梦:雍城之内也是危机四伏,还是隐蔽在黑暗中省心。
秦王正九年四月己酉日终于来到了。
赵姬不情愿的搬出了制约秦国兵马的一套虎符交给了赵正。
冠礼不交虎符,那冠礼岂不是自欺欺人?按照赵姬谋划,冠礼之上就是走走过场,到头来还得由自己来保管,她前两天有这个自信,难不成赵正还能和自己硬抢虎符?
赵正出现在雍城祖庙之前,让藏在人群中的秦梦差点蹦起来。
此时此刻,秦梦很想狂飙几句脏话,不这样不足以表达自己波澜壮阔的心情。
只见秦梦高挽发髻,身穿一件五彩斑斓的直筒怪服,正是自己多年不曾见过的羽绒服,五年了,见多了曲裾深衣,长袍,短袍,短襦,胡服,楚衣,秦裳,再见这件后世的服饰,也觉得甚是突兀,很不适应。
下面观礼的各国宾客见此骚动一片。
很快人们在交头接耳之中,得知这件奇装怪服,那是西王母赐予周穆王的五彩天衣,如今秦王身穿此服,便是象征秦王才是天命所归的天下王者。
“听芈琳说,正弟非常感激郎君的无私相助,无以表达内心赤诚,他违背祖宗服制,穿出此衣,以此纪念他和你在茫茫水中相识的情分!”左清向秦梦解释道。
“难得啊……”秦梦更想说,诡异啊!若是有相机手机之类的影像设备记录这一幕场景,再流传后世,不知道这是何等的一件不解之谜?
虽让秦梦跳戏,不过今天干冷干冷,穿件羽绒服倒是合适。
秦梦突然想到,这何尝不是一个商机。秦王都亲自为羽绒服做了代言广告,今年洛阳商行囤积的大雁绒必大卖。用这种奢侈品,还可以对诸侯王公再来一番敲骨吸髓的压榨。
观礼的赵姬一路看下来神色阴沉,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立于一旁的王后芈琳,却是涨红了脸蛋。此刻她为夫君赵正而荣耀,也为自己出手为夫夺权而自豪。
秦国宗正为秦王赵正带上王冠,这一举动标志秦王赵正终于成年,真正成为雄霸天下秦国的真正主宰,正式开启了他征服天下的征程。
仪式祭天祭地祭祖宗,杀牛杀羊杀猪,点火点香燎柴,巫祝跳大神,太史历数历代秦国先王的丰功伟绩,正场冠礼,下来庄严肃穆,可谓枯燥乏味。
秦梦有些后悔,跪坐人群之中不得自由,要比被人软禁更是难捱。
冠礼大典持续了三个时辰,终于在未时结束,秦梦这才终于回到了蕲年宫。
赵姬被王后芈琳押解而归,回宫休息两个时辰,晚上赵姬还要出席有秦国绝大数公卿参与的筵宴,赵姬也非常期待出席。
她自信还有威信,获得足够多秦国朝臣的拥护,那样振臂一呼,赵正和芈琳小夫妻俩算什么呢?当场就能反败为胜,让赵正知晓,离开老娘,他什么都指挥不动!
赵正芈琳对此丝毫不在意,纵使雍城里的心腹拥护赵姬自立为王,也无济于事,有三千禁卫,赵姬的政令根本出不了雍城。
一旦赵姬发现嫪毐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忠诚,那么自然会将手下的人脉移交给赵正对付嫪毐。若是嫪毐忠诚不反,那么嫪毐就会被架空,和赵姬一样成为被软禁之人。
不论如何,只要赵姬在雍城,赵正进退有据,收服嫪毐并不困难。
赵正依照秦梦所言底气来自于秦王的冠礼之中的宗法权威,不论怎么说,秦国大王就是秦国的大王,手中握有天下兵马的虎符,不论是嫪毐和熊启,他们虽然名义掌管大军,可是要调遣大军,就要向下级将校出示秦王的虎符,没有虎符不好使!
有了虎符,一时虽然不能顺畅的调动大军,但却把秦国的几十万大军一时间封印了起来。嫪毐若是要造反,只能动用县卒,门客舍人,以及一些门阀势力,这些力量和秦军那就不是一个等级,对赵正来说不足为虑。
赵姬刚回蕲年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出了大事。
秦梦被芈琳慌慌张张的从房舍中请了出来,劈头盖脸就说道:“不好了,太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此事非同一般,秦梦随芈琳一看,赵姬的症状,像是中毒,秦梦当即做了催吐措施,还好赵姬中毒不深,打听之后,赵姬是在入宫后饮了半杯水中的毒!
随着赵姬面色和缓,赵正和芈琳揪着的心才算放下。
虽然严密封锁了消息,可是晚上的筵宴,赵姬缺席,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敏感的政治信号:太后失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