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在玩命的下雪,短短一夜之间,雪厚一尺。
翌日天亮,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天地始终处于风雪交加的混沌状态。
外面的阴晦却挡不住人的好心情。
小岛上密密麻麻的小帐篷里温暖如春,人们围火而坐,其中美貌的月氏女子,头戴尖顶小毡帽,载歌载舞,眉眼传情,撩拨的在座的军伍汉子,春心荡漾,肝火旺盛。
魏武卒和黑衣侍卫如今也已不分彼此,相坐一起,遇上说话投缘者,连干几杯殷红的葡萄酿,大口吃上几块肥肉,嘴角流油,几分酒劲冲动,让人更是恣意畅快,犹如飞升九霄。
秦梦端着酒杯,巡视诸帐,不论尊卑贵贱,一入帐便是大吼一声:“饮!……兄弟们辛苦了!同饮!美人!美酒!肥肉!身在乱世,此生能有如此享受,该享则享,饮胜……”
这场大雪,彻底解除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担忧。
东胡大军败去,这场大雪更是催命符,上帝之鞭。他们不得不与风雪赛跑,若是跑得慢了,大雪封山,粮秣用尽,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月氏人善舞善歌,虽然胡夏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
“兄弟们辛苦了!兄弟们同饮……”
秦梦喊上瘾了,几十帐篷,无一不拉的进去,举杯劝饮。
他想要的回应是不可能有的,反而惹得鸡飞狗跳,场面混乱,一众众魏武卒,黑衣侍卫伏地跪拜,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郎君你是王子,用不着这般屈尊降贵优待下属,赏赐他们酒肉这对他们来说就已是莫大的恩泽了!”秦梦回到自家帐中,左清唠叨道。
秦梦酒意醺醺抱住左清肩头说道:“爱姬不懂,这才是与民同乐!在被你们同化之前,郎君得恣意胡为一次,留做纪念吧!”
秦梦喝大了,呕吐的满帐臭气熏天。
第二日舒祺领着数千匹战马冒雪回来了,见到秦梦便神色兴奋的说道:“追上右屠耆王,按照秦子所言,果然得马二千匹!若不是大雪,右屠耆王给的会更多!”
秦梦也颇为高兴,一扫昨日的醉酒的迷糊,让人将东胡王请来了,指着面前洋洋一片的战马哈哈大笑道:“这是你的孝顺二王子,给你送来的养老钱,日后你就在我这儿随意吃喝玩乐,放心几辈子都花不完!”
东胡王神色颓废不堪,不过两日,他瞬间就苍老十几岁,他没有理会秦梦的讥讽之言,只是遥望东方良久,最后默默转身回去了。
“你杀人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要把你压榨干净,结果你被俘了,那就父债子偿,记住这才是刚开始!”秦梦没有放过东胡王,追到帐篷门中,不温不火的说道。
东胡王如秦梦所预料,丝毫不为之所动,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凝视着秦梦。
东胡王能称霸东胡草原数十年,必有一颗雄劲的心脏,他若是连这点刺激都熬不下来,他就不是东胡王。
“小子派人对你的二王子右屠耆王说,他的父王要去条枝寻找西王母神山,决定禅位给他,你的玉佩就是信物!你的二王子人不错,腾出了两千多匹战马,算作大王西去的盘缠。大王满意吗?”秦梦贱贱的又说道。
东胡王眼神如刀,瞪视秦梦,大有生吞活剥之恨。
秦梦见他动容,却开心的笑了,“大王不满意啊?无妨,改日我派人再去左屠耆王以及你的小王子哪里试上一试!到时有了结果,小子再向你回报!”
秦梦把话说完,便开心的扬长而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宗主素来仁爱,一定知晓此理,愚兄颇为不解,为何宗主就对东胡王如此刻薄呢?”一直蹙眉的鲁勾践开口问道。
秦梦对着鲁勾践一笑道:“知我者兄长!东胡王不可一世,如今骤然沦落为俘虏,换做是谁也承受不起这种天壤之变,兄长是否眼见着他颓废消沉?”
鲁勾践点头。
秦梦接着说道:“小弟就是怕他活不长久,才这般羞辱他。欲要让他这样的猛人重新振作活得长久,无非就是让他燃起熊熊的复仇希望。
我今日的羞辱,就是要刺激他,不断的刺激他,让他对我恨之入骨,让他幻想有朝一日得脱自由,亲手置我与死地!仇恨是股强大的信念,东胡王若是建立起来,小弟就不怕他颓废而死了!”
鲁勾践更是满脸疑惑的问道:“宗主竟还打算让他活个数载年?”
秦梦面露高深之意说道:“谁让我顶了一个周王子的头衔,不替华夏做些事,这心里不安啊?”
鲁勾践一惊,左右回顾,并无他人,幽幽说道:“这些时日愚兄其实早就将你当做了真正的宗主了!”
“我诸夏善于耕作,数千年来,已成温室羔羊,和戎狄羌戎对阵,不依托城墙防御绝不是他们对手,一个四分五裂的东胡,将是我华夏之福,只要东胡王不死,东胡永远不会统一强大!这就是小弟留着东胡王的用意!”秦梦真诚为鲁勾践释疑。
“愚兄佩服!你人在荒远异域,心却系我中土华夏,这份情怀,我虽是文王子孙,却不及秦弟一二啊!”鲁勾践深情赞誉道。
“莫要说得那般高尚,西北荒漠远离中土,小子无聊,这才找些狸猫戏老鼠的乐子!”秦梦谦虚的回应。
猫戏老鼠,此时秦梦说得轻松惬意。可是几十年后,他却对此事追悔莫及。若能再穿越,他首先就是结束了东胡王的老命。
老天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地到处白茫茫一片,大雪齐腰深。
秦梦惊喜不已,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雪,和自己的三个女人,在雪天雪地之中滚雪球,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
秦梦更是心生奇思妙想,直接在雪窝里掏出了数间房子,从这一天,秦梦携妻搬进了雪房子中去住了。
这场大雪困住了所有人,平地况且不好走,更不用说山中道路,可想大雪封山是怎样一种壮景。这样的大雪,月氏的长者一生也没见过几次。
“只能等来年开春雪化才能重回焉支山了!”库珊心情极好的向月氏王族宣布道。
秦梦拒不接受月氏王,库珊无奈只能继续做她的月氏女王。
“来年开春,妾身也不想离你而去,妾身已向族中诸王宣布,以后除了征伐大事,一切政事都委托给了大姐,郎君你看可行否?”库珊结束朝会一头便腻歪进秦梦的怀中了。
“你这小狐狸,为政不过几月,如今也会抓捏权柄了!放心,你郎君的声望再次,任谁也翻不了天!你就留在我身边,让我给你耕耘浇灌,看来年开春能否结出个……”
可怜库珊美少女,陷入秦梦魔爪之下,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在这雪白亮丽的雪房子里回荡。
大地一片白,总是让人心情舒畅,把天地万物都映衬的格外美丽,日子因而也过的飞快。
幸福的日子总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谁也未曾注意天在不知不觉中返暖,昔日干燥的雪房子,也已慢慢湿漉漉起来,秦梦又搭起了帐篷。
“立春早已过了?为何你们不提醒我一声!差点误了大事!”舒祺前来催促何时重返西域接着寻找西王母神山时,秦梦才从温柔乡中清醒了过来。
“在下以为秦子心中有数呢?不过也未耽误什么事,大地冰冻初解,至少一到半月才能成行!”舒祺劝慰急促不安的秦梦。
“差点耽误大事!既然立春了,那么这个月圆之夜就是上元日,这可是我那婆娘的生辰大日子……”秦梦心中暗惊。
“舒祺将军今天什么日子,可否上月日?”秦梦着急问道。
“我一个武夫不善观天象,在下不知!”舒祺摇头说道。
“今天什么日子!你知道吗?”秦梦甩头问朱家。
朱家一脸茫然。
“你也废了!整日和牡丹芍药胡混,连个日子都不知道!”秦梦有些恼怒,训斥朱家道。
秦梦扔下舒祺,拔腿就去找崔广了。
“昨日我就见月亮很圆,我家大老婆一直深情凝望我,老崔快告诉我今日是什么日子?”秦梦抓住欲要出湖打猎的崔广问道。
“其实我早就想提醒你,不过你家婆娘这几日给我没少送美食,你也知道做人要厚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咱俩关系又在这儿,这几天来,我内心挣扎不已,无言形容,就是一个字——苦,还好你今天来问了,一切都不算完,今夜就是上元夜,祝你好运……”
秦梦听闻破口大骂道:“枉我将三十六计兵法全都传授给你了,你就这样对你情谊深重的小师叔,他这玩恩负义的损友……”
“我让你沉迷女色,让你婆娘好生收拾你……”崔广嘿嘿一乐,扬起手中马鞭,催马前行,坐着雪橇头也不回的走了。
时间来不及了,眼看日头就到了中午,一样也准备不好了。
第一年为左清过生日,给她了一个惊喜。
放风筝,切蒸馍,打铁花。
当初秦梦深情款款曾表示,每一年都为左清这样举行一次生日仪式。谁知第二年被囚禁嵩高山中,只能亲自下厨蒸了一锅蒸馍,切了切,算是给左清过了生日,当时还颇为内疚的说,来年得脱自由一定补上。
不过才三年过去,自己竟将她的生日忘的死死的,总以为天寒地冻,时日还长,没想到今日就是上元日。
打铁花,就不用想了,此地生火做饭的柴禾都紧张,化铁为水更是不可能!
风筝倒是能做,可是鲁勾践带着墨门兄弟一早就走了,说是去前面湖畔下捕鱼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蒸馍也能做,只不过岛上现成的面粉用尽,需要现磨面。现磨麦,倒也来的及,可是碰巧的是磨面的石磨昨夜滚进了湖中冰窟里去了。
事情就这么凑巧,秦梦终于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自己婆娘左清在暗中使坏。秦梦苦笑。
小女子这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秦梦看到望着辽阔的冰面发呆,突然想到了一个制造惊喜的好法子,秦梦打定主意,带着朱家不声不响的重回了帐中。
秦梦找了一张白绢,用剪刀剪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交给了朱家:“让莫哈德在湖面上画出一个这样的图形,要一百丈之大,完成过来偷偷告诉我!”
午时左清端来了一喷鱼汤,放在了帐中案几之上,秦梦依然坐在帐篷中还在读他的书简。
“郎君喝汤,妾身亲手为你烹制的鱼汤!”左清来到秦梦跟前,温婉贤淑的笑着,曲身万福,彬彬有礼的呼喊道。
“放下,出去吧!”秦梦头都未抬,依然读着书,淡然吩咐道。
“秦郎一定喝,那妾身就退下了,还要教习月氏妇人纺织手法呢?”左清碎步离去,秦梦放下手中书帛,望着她的背影,心中隐隐生疼。
这是怎么了?怎和左清突然就有了隔阂?秦梦反思。
不怪左清,是自己出了问题。一人之爱能有多少,多爱一人,势必就冷落了一人。
昔日嵩高学宫,独爱左清一人。如今身边多出两人,平日里未曾注意,今日才恍然发现原来左清的言行举止这些日子恭谨了起来,她已在讲究妇德了。
左清走后,秦梦将盖倩、韩姝和库珊找来,很严肃的对他们说道:“今夜你家郎君要独宠你家主母,晚饭之后爱姬们躲着点!”
秦梦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三女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点头应诺。
黄昏晚饭后,三女撤下盘盏碗碟,知趣离去。
秦梦趁其不备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正在擦拭矮几的左清,呢喃说道:“瑞雪兆丰年,明年焉支山下开垦出来的良田,肯定会有一个好的收成。”
左清浑身一震,坐直了身,扭头看向秦梦点点头回应道:“郎君所言不错!”
“两多月了,爱姬就没有觉得身上哪有不适?”秦梦在她耳边一边吹着气一边说道。
“没有!妾身无用!”霎时左清的脸就红到了耳朵根儿。
“不是爱姬无用,而是郎君无用,也许郎君年纪还小!难道是这个原因,这些时日,让你和我生分了吗?”秦梦趁势左清扳正了过来,脸对脸,四目相对的问道。
“嗯!也不全是,妾身觉得郎君的功业为大,郎君不是小门小户的庶子而是王子,一切都应遵照典章礼仪,嫔妃命妇也应有个尊卑贵贱!妾身身为主母,自该当好这个家!”左清不敢直视秦梦,手指不断抚弄衣角,低头说着。
“去他娘的典章礼仪吧!郎君真后悔一口气娶了这么多妻妾,恍惚之中,就把你忽略了!见到你这般和我生疏,我心如刀绞。郎君是知恩知义之人,昔日我是贫贱小子时,你不顾礼仪尊卑和我对弹,更是不嫌我地位卑贱和我交往,你是看中的我的身份吗?你是喜欢的我这个人!清儿,你说是吗啊?”秦梦掬起左清的俏脸,眼神灼灼的望着她,动情的说道。
“秦郎,不要这样说!”左清哗的泪流满面,呜咽道。
“清儿,放心,秦郎一生一世不会负你!”秦梦为左清擦干眼泪,宠溺的的说道,“清儿随我来!”
秦梦向门口侍立的朱家点了点,朱家离去。
秦梦拉着左清的手儿上了岛上高地,秦梦指着天上的明月说道:“爱姬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辰!郎君曾经说过,每年都会为你庆祝这一天,今天也不例外!清儿,你看……”秦梦遥指远方湖面对呆愣在原地的左清说道。
湖面上先是无序的一片红光,突然之间,红光四处蔓延,不大一会,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图案。
“清儿,生日快乐!”秦梦再一次抱紧了左清,深情的在她耳边说道。
“郎君!你没有忘记曾经说过的话啊?妾身五内俱焚……”左清涕泪横流,抱紧了秦梦,以至感动的啮咬秦梦肩头。
“疼……”秦梦呲牙咧嘴道。
左清感动过后再回头去看,冰面上红红火火一大片。在秦梦来看这就是一颗澎湃跳跃的赤诚之心。
“为什么要给妾身画一幅圆不圆,方不方的图画?难看死了!还不如画些祥云纹或者夔龙纹、饕餮纹之类的图案让人赏心悦目!”左清嗅了嗅风中臭臭的石漆味,不解的问道。
秦梦听闻大跌眼镜,为画这颗长达百丈的心,动用了二百多名魏武卒,耗费了莫哈德一下午的时光,用尽了所有石漆。感情到头来,这是白忙活了一场。
“夫人,我错了,又犯了想当然的毛病,下次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