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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簌簌”声不停,屋外又积了层厚厚的雪。

夜愈加深了。

按道理来说,不过一道灵体的江夜雪是不会感到疲惫,不需要吃食,不用睡眠的。

但江夜雪发现,他最近好像越来越疲惫了。

比如此时,在江岁新提着笔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时,江夜雪便困得直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就那么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余光瞥见对面睡得香甜的人儿,江岁新写字的手一顿,张了张口,他想让对方去床上睡,这样能舒服些,可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是没出声。

放下手中笔,起身抬手将半开的窗子关闭,做完这一切,江岁新才再坐下。

他单手撑着下颌,静静看着熟睡的江夜雪,那双干净澄澈的目光逐渐被复杂之色填满。

空出来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抚上面前熟睡之人露出的侧脸,他动作很轻很轻,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会将那人弄醒。

江夜雪不知道,江岁新是可以触碰到他。

“真的……好像,”看着眼前之人的容颜,江岁新不禁喃喃自语,唇角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意。

“傻小雪,……怎么就你没想起来呢?”

他声音太轻,轻到风一吹就散了,散入了窗外雪落的声音中。

明知道不过一道灵体的江夜雪不会怕冷,但江岁新还是将那墨绿缂丝雪毛领大氅披在了江夜雪身上。

其实他是想将江夜雪抱到床上睡的,但想到对方向来谨慎疑心重,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自然地坐回去,江岁新又拿起了笔,在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了一列列圆润整齐的小楷。

一张又一张的信纸,却道不尽他心中的话语。不多时,干净整洁的桌面上堆满了墨迹未干的纸张。

窗外风雪声停了,江岁新的手也停了。

将那一张张信纸收好,江岁新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忽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来了。”

他莫名喃了这么一句,就在他话音刚落下之际,“咚咚咚”,沉重的敲门声响在安静的小屋中显得那样突兀。

容祁心想能让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这个偏远山村送信的,这屋中的主人不是个隐世大能,好歹也是个身份不凡的大师。

可却没想到,门打开后,从里面走出来的竟个是容颜青稚且带着几分病态的少年,这就算了,关键眼前少年的身上还一点灵气波动都没有,这不一个活脱脱的凡人。

容祁不禁额间冒出细汗,难道是他找错地方了,可是这方圆几里就只有这户人家啊。

“敢问江岁新江公子可住在此?”看着青稚的少年,容祁问得犹豫。

“我就是。”江岁新颔首。

闻言,容祁微怔,还真是眼前这位啊,这现实与想象差距也太大了吧,他有点扛不住啊。

虽然心下思绪翻飞,但他还是面色恭敬,一道灵光闪过,手心便现出一块莲花形纹的白绿玉牌。

拖着玉牌,容祁道出来此目的,“青云契即将启幕,云梦易氏,郑重诚邀公子参与此次选拔。”

“有劳使者。”

面带微笑道了声谢,江岁新抬手便接下了青云令。

玉牌触手温润,细腻如脂,仿佛凝着天地间的灵秀之气。轻轻摩挲,那滑润的质感从指尖传来,似有一股微微的凉意,却又不觉得寒冷,恰如清泉流淌过心田。

“还望公子于此月中旬之前,前往云梦九歌。”

青云令送达,容祁没有片刻停留,提醒了这么一句,他转身离去。

虽然看着眼前之人的模样,他很怀疑对方能否安全抵达云梦,但他只是个送信的,对方如何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容祁心中感觉挺奇怪的,其他手握青云令的无不是天赋异禀百世难出的天才,怎么到了他这,遇到的竟是个普通到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凡人。

容祁小脑瓜子想个不停,身影消失风雪当中。

眼看那不过大自己几岁的少年郎远去,江岁新握紧了手中的玉牌,良久才收回视线关门转身。

谁知,他刚回头便对上了双幽深的赤眸,被吓得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木门上。

“嘶!……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夜雪披着那袭墨绿缂丝雪毛领大氅,姿态慵懒却不失优雅地半靠着书桌,似是刚睡醒,那双赤眸还带着层水雾。

“你开门的时候。”懒懒回了这么一句,旋即,江夜雪目光落在了江岁新手中的青云令上,他微蹙眉头,好奇怪,怎么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云梦易氏,青云契,你去那里做什么,解释解释?”

明明他语气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可江岁新却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顶着那炽热的目光将青云令收入袖中,江岁新僵硬笑着,挠了挠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我们改日再说吧。”

“诶诶诶!你想干嘛!?”

眼看江夜雪走过来,江岁新没来由地慌起来,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青云令。

江夜雪没理江岁新的慌乱,径直走了过来。

“诶?!”

原以为江夜雪是想抢青云令的,谁曾想,江夜雪只是将他身上披着的大氅挂回了江岁新身上。

明明江夜雪只是一道灵体,可江岁新却感觉披在身上的大氅很是温暖,就跟小火炉一样,刚刚吹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夜深了,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

耳边传来青年淡漠的声音,江岁新还没有从刚刚的动作中回神,又因江夜雪的话愣了好一会,真的很难相信江夜雪就这样放过这件事了。

“好、好。”呆愣愣点头,江岁新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朝寝房而去。

目送江岁新乖乖去睡觉,江夜雪才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手撑着下颌,静静看着窗外又开始落个不停的风雪,那双赤眸晦暗不明,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

“哈~”,江岁新狠狠打了个哈欠,抻了抻老腰,随即朝外间走去,可书房中却不见那道熟悉的红影。

“人呢?”疑惑喃了一句,江岁新揉了揉眼,接着朝外而去。

屋外雪又厚了三四寸,将几间屋子前后看了个遍,可江岁新仍旧没见到那道熟悉的人影。

“这是去哪了?”

虽半天没看到人,江岁新却也不急,毕竟江夜雪没办法离他太远,不管去哪里晃悠了,也总会回来的。

只是江岁新没想到,他没等到江夜雪回来,而是等来面色着急的祝大叔。

祝大叔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每一步都深陷至膝盖,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他的眉毛和胡须上挂满了冰霜,眼神中透着极度的焦急与慌乱。

“江小兄弟,江小兄弟!”

祝大叔一边奋力前行,一边扯着嗓子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雪山上回荡,却很快被呼啸的风声掩盖。

听见声响,江岁新连忙放下手中的医书,出门寻声望去,只见祝大叔身形狼狈,大喘着气出现在他院门外。

“祝大叔,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

见到江岁新,祝大叔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却没有半分松懈,而是快速解释道:“快,快随我走,孟老婆子快不行了!!!”

闻言,江岁新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提起挂在一旁的药包便随着祝大叔匆匆下山。

江夜雪不知从何处而来,见他们着急的模样,也没问,安静跟在了他们身后。

山路崎岖,又加之大雪天气,路面湿滑,纵然他们再着急,速度也快不起来,还摔了好几次,从地上站起,二人顾不上停歇,再次赶路。

一路上,江岁新也从祝大叔口中得知了孟老婆子状况。

原本吃了前几日江岁新备下的药,老婆子身体都挺好的,可不知昨日怎么了,老婆子莫名摔了一跤,整个人就发热昏迷,癔症不断。

村里的老大夫看了看,开了药,吃了一整天也不见好,今天情况愈发严重,气息更发微弱,他们没办法只得冒险迎着大雪封山来找江岁新。

终于,二人赶到了孟老婆子的家中,屋里院外都站满村民,各个面露悲色或着急,见江岁新赶来连忙让开了路。

江岁新快步走到床前,只见孟老婆婆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他急忙为孟老婆婆把脉,试图寻找救治的方法。

喂孟老婆子服下人参养荣丸,江岁新取出银针消毒,熟练扎下,可是孟老婆子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感受老人生机在指尖一点点消逝,江岁新慌了,心脏“砰砰砰”直跳,他施针的手开始颤抖。

尽管他用尽了全力,孟老婆婆的生命还是在他的眼前渐渐消逝。

江岁新的眼眶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咬紧了牙关,“怎么可能呢,明明前几日我诊脉时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想不通,明明老人的身体已经养好了,明明上一次他来时一切都正常的,怎么可能摔一跤就成这样了。

江夜雪站在人群之外,他平静看着面对老人的回天乏术而急得快哭崩溃的少年,转眼又看向紧闭双眼的老人旁边站着的不知所措着急安慰少年,可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与老人一模一样的鬼魂。

嗫嚅了一下唇,他朝少年走去,手轻搭在少年身上,难得音色没那般冷漠,“江岁新,别再浪费力气,没用的,人魂已经分离了。”

闻言,江岁新手中忽地脱力,银针掉落在地,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泪无声落下,他攥紧了手心,“不,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江夜雪握江岁新肩膀,像是怕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江岁新,你冷静点,你只是个凡人,他人生死如何,你又怎能干预得了!”

屋子里的人见江岁新这个模样,大都猜到了什么,妇人们拿着帕子低声啜泣,男人们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

房中压抑的紧。

突然,门外传来的喊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快、快让路,仙人、仙人来了!”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眉间一点红痣,气质非凡的背着双剑的少年,少年身后还跟着个宛如瓷玉娃娃的六岁孩童。

江岁新也随众人望去,面上的悲色定格,他望着那跟在少年身后的孩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背剑少年将屋子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与床榻上几近没了气息的老人一模一样的鬼魂上,他步子顿了一下,而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人面前。

从芥子袋中掏出一粒光闻着就神清气爽的流光溢彩的丹药,少年直接给老人喂下,而后口中念咒,手中捏诀。

灵力覆盖周遭,直到那道鬼魂回到老人身体中,少年才停下手来。

一息两息,老人布满褶皱的面容动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眼来,她环视四周满怀关心期待的亲友邻居,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苍老却不失和蔼可亲的声音响起。

“大家伙的别担心,我老婆子没事没事,你们一个个的,都别哭啊,老婆子我最是见不得了。”

老人话中带笑,屋中的妇人男人都破涕为笑,默默抹去眼角的泪,纷纷应着老人。

“就知道孟姥姥不会出事的,是我们太紧张了。”

孟老婆婆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呐,都是心善的好孩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还能陪你们再走一程。”

众人围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关切的话。

“姥姥,您可得好好养着身子,我们还等着您给我们讲更多的故事呢。”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说道。

孟老婆子笑着点点头:“好,好,姥姥答应你。”

见孟老婆子无恙,背剑的少年松了一口气,开口道:“老夫人无碍,大家都散去吧,让老夫人好好休息休息。”

少年声音虽然青稚,倒不失威严,众人和孟老婆子又说了几句后接连离去。

拥挤的屋子逐渐空了下来,只剩下江岁新和祝大叔一家,以及救人的少年和跟在他身后的孩童,还有只有江岁新能看到的江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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