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继鹏也正了面色,严肃道:“按照我们之前商榷的,我先行去了江州、徐州、兖州这几处礼部大员受封土地聚集的州县进行清查,果如我们所料,查出了大量的私瞒土地,偷漏田税的情况,个别竟还有巧取豪夺,抢地侵地之举。作假的账本、当地农民的口供还有土地的核算一干证据我都已经搜据全了,我担保,礼部尚书何文境,侍郎邹文寓、柴静让一干人等,都逃不掉。”
“好,”顾望之一拊掌,“先来个杀鸡儆猴,我倒要看看今后那些个世家大族谁还敢在动歪心思。”
“你也先别急着高兴,”袁继鹏喝了一盏茶,又道,“此次清查困难重重,这小半年来,先不说那些个地主豪绅百般刁难,便是赫连玦便遣人来刺杀了十余次,若非由季阳和太子的暗卫在,我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沈景轩动了动胳膊,冷笑道:“赫连玦养的人到底有几分本事,江州船上竟派了人在水底伏击,夜袭我们的船只,死伤了不少人。”
“你们可有受伤?”顾望之有些着急地问道。
袁继鹏摆了摆手道:“我倒还好,不过掉进河里呛了几口水,倒是季阳,如今胸口还有一道手掌长的刀疤。”
顾望之闻言顿时红了眼眶,握住沈景轩的手道:“是我不好,明知是险境还将你往里推。”
沈景轩抬手摸了摸顾望之的头,咧嘴笑道:“我在战场上更重的伤也受过,这不算什么的。”
“只不过,”沈景轩顿了顿,“前期清查时我们雷厉风行,打了个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尚能查出一些眉目,可越到后面,他们摸清了我们的手段,清查也变得愈发困难了。”
袁继鹏点了点头,“虽是如此,我同季阳也出了许多应对之法,总的来说此次清丈算是完成了。我大致对各地户籍占有土地的核定数量,优劣分等做了汇总,待各地再将详细的编制地籍及各项簿册呈报上来,一切也都有定数,剩下的便是如何推行新政了。”
清丈做完,那前期的准备工作便是打好了,难得分派定税和如何顺利推行,眼下各地已经有地主豪绅在闹动了。
顾望之思忖了半刻,又道:“土地乃国本,须循序渐进,若操之过急只怕不得长久,还易引起暴动。这样,待今年秋收过后,先选几个土地问题没那么严重的州县试行,看看情况,也给他们一些适应的时间。”
袁继鹏颔首道:“好,就依你所言。”
既已商榷得当,袁继鹏回去便拟好了折子,待次日上朝报了上去。
礼部的几个老臣和仗着恩荫为非作歹的世家都遭了殃,罢免官职的罢免官职,褫夺封号的褫夺封号,虽肃清了朝纲,却也将户部同袁继鹏一时间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胡新培等人被罢免了去,赫连玦自然要找人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顶上,可清丈土地一事礼部重臣几乎都被拉下了马,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人选,只得将太常寺卿施世清又提了上去。
这施世清年近古稀,不过三年便要致仕乞老,就连在太常寺也甚少操持事物了,不曾想临到头了还要被抓上去充数,任了礼部尚书一职。
经清丈土地一事,礼部如今人手紧缺,逼得施世清一把年纪了还要忙的不可开交,心中真是烦忧之际,又听闻冉仲景也在礼部任职,早在太常寺时他便对这个少年多有欣赏,便顺手提了礼部侍郎,跟在自己身侧。
蔡京将煮好的茶放在顾望之手侧,看着面前三省六部的图纸,挑了挑眉道:“如今的形势,吏部有苏既白,户部有继鹏,礼部有冉仲景,工部有望城,兵部有我。不过四年,六部之中,我们的人已占了五部,望之果真玲珑心思。”
顾望城摇了摇头道:“现下我们之中,除了继鹏兄已至尚书一职,我们众人不过侍郎,其上还有主位,不算是独揽一部大权,方才所言为之尚早。”
“虽是这么说,可既白兄的爹爹乃尚书右丞,那吏部尚书池大人也素来对他礼重有加,听说吏部诸事都要问过他的意见。且礼部的施大人又年岁已高,仲景若再做些功绩,上位也是迟早的事。”蔡京说着又用手肘碰了碰顾望城的胳膊,笑眯眯道,“更何况工部并无尚书,乃是你代为统管事宜,又于尚书何异?”
“既白不可不信,却也不能全信,”顾望之提了笔墨在宣纸之上写了几笔,淡淡道:“至于仲景,我们只作君子之交,所谋之事无需叫他知晓,暗中扶持便是。”
她心中到底还是对苏既白有所芥蒂的,便是连沈景轩,顾望之尚且无十足把握认为他会为了自己抛弃家族立场,毫无保留的站在她这边,更何况苏既白。
“自然,”袁继鹏点了点头道,“我等定会留心。”
“北境,西境,东境,南境,禁军。”蔡京凑过去看着顾望之手下的宣纸,指着东境问道,“你将东境圈出来画了个叉是何意?难道其中也有我们的人?”
顾望之点了点头笑道:“便当作个惊喜,往后再说与你们听罢。”
“若我们还要出手,现下便只剩门下省和刑部了,”袁继鹏指着图纸说道,“你准备从何处开始?”
顾望之看向刑部两字时,眸色一暗,冷声道:“若就我私心而言,自然想第一个便端掉刑部。可先前宫徽阁一事,我一发不中,如今赫连玦对我多有警觉,我若此时在动向海洲,只怕不妥。”
顾望城垂着眼睫,指尖抚了抚茶盏,分析道:“门下省严家根基深厚,素来谨慎,若想挑出错处,很难。”
岂止是难,到底是一省长官,若非是极大的罪,单是些小打小闹,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顾望之指尖轻点了点桌面,沉思了片刻方才道:“或者,可以先从军权上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