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蕙一夜未归,第二日回来之时,只身拖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和惨白如纸的面容,身子也不住得簌簌发抖,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人看见她的模样,心中才猜测出了七八分,皆红着眼眶不愿再问怕又惹了她伤心。
“冷,”顾云蕙嗓音干瘪乏力,便是连哭也再哭不出来了,她紧紧环住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发颤“阿蔓,我好冷,”
顾云蔓红着眼眶,鼻头哭得通红,“外头天冷,阿姊一定冻坏了,我替阿姊烧水,好不好。”
当她将浴桶中温热的水浇淋在顾云蕙肩头时,看见她身上一片青紫的痕迹,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她泣不成声道,“阿姊,我错了阿姊,我不该让你去的,我们可以另想法子救阿望的,我,我……”
她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只颤颤地还住顾云蕙的脖子,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肩头,“阿姊,我昨晚等了一夜你都没有回来,我边哭边自私地想,我不要救阿望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从小到大不论发生什么,你总是挡在我们面前,你吃了太多苦,也遭了太多罪。这一次,阿蔓自私,阿蔓想要阿姊快乐地活着。”
“我是你们的长姐,阿母逝世后,我若不护着你们,便再无人护你们了,”顾云蕙缓缓抬手抚住顾云蔓的面容,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低柔道,“阿姊没有你想的那般勇敢,阿姊是怕的,可是此事皆因阿姊而起,阿望入狱是向遥深为了逼我而下得圈套,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顾云蕙垂着眼睫,颤抖着唇瓣道,“你可知,他昨日将满是鲜血的囚服扔在我面前时,我有多害怕、多绝望,我甚至能想象到阿望在牢狱之中奄奄一息的模样。我没办法了阿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望去送死。她不是男儿,她也是女子之身,她遭受不起如此酷刑的。”
顾云蔓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内心如同滴血一般,几乎站不稳身子,她知晓刑部大牢里面恶劣,却不知他们当真会对阿望用如此酷刑,这与屈打成招又有什么区别。
“姑娘,姑娘不好了,”春心匆匆冲了进来,面容之上满是泪水,她急色道,“向家,向家遣了嬷嬷来提亲。”
顾云蕙早就知晓,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这般快,只缓缓穿上了衣物,淡淡道,“知晓了,我梳洗过后便去正堂见他。”
“他是……他是,”春心咬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支支吾吾作甚,有什么一次说出来就是。”顾云蔓替阿姊挽着发髻,皱眉道。
“他是要纳二姑娘做妾!”春心顿时哭了出来,抹着眼泪着急道,“他说您不过是五品翰林学士之女,如今又失了身子,做不得向家主母之位。”
“啪!”顾云蔓闻言,气得浑身发颤,将一旁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好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我倒要出去问个清楚,他这般做法是个什么道理!”
顾云蔓说完便冲了出去,她是气急了的,不管不顾地便闯入了正堂之内,抬眼便瞧见端坐在主位的向遥深和一旁脸色铁青的顾怀宇和顾老太太。
“你叫我阿姊做妾?”顾云蔓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眸中如寒冰般散发出阴冷的光芒,“向遥深,你真当我们顾家是任人搓扁揉捏的软柿子,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向遥深抿了口手边的茶水,淡淡瞧着顾云蔓道,“萧夫人,我同你家嫡长女议亲,你一个嫁了人的妇人,怕是没资格在这里评头论足吧。”
“是,我是没资格,”顾云蔓冷着眸子缓缓走进向遥深,冷笑道“可你向家又是个什么东西?三代商贾出身,没根没底的货色凭着几两碎银趋炎附势到而今之位,也配叫我阿姊做妾?”
向家祖上是靠着灾荒之时倒卖粮食发家,又几辈从商,发家史实在不算光彩,所以最忌旁人提及。顾云蔓一言字字珠玑,直戳向家痛处,向遥深顿时发了怒,钳住她的手腕便将她狠狠摔在地上,“顾云蔓,我瞧你是活腻了。”
顾云蕙怕闹出什么事,匆匆赶来正堂,正巧看见自家妹妹被扔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她,看着向遥深的眸中满是恨意,“向遥深,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般折辱于我,当真觉得有意思吗!”
向遥深瞧着面前之人苍白的面容,心中划过一丝不舍。纳她为妾从来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心中是当真爱慕顾云蕙的,否则先前又怎会几次三番地在她身上耗费心思。
娶为妻,奔为妾,赫连玦此话一出,便是定死了顾云蕙的身份。他们向家如今的权势皆是赫连玦给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违抗赫连玦的命令。
“我只问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向遥深压住内心的不忍,冷着脸问道。
“我们不愿!”顾老太太颤颤地起身道,“你这鼠辈出尔反尔,几次三番羞辱我家蕙姐儿,如今骗她失了身子后又强迫她委身给你做妾!我顾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到底是有些骨气的,如何能这般任你搓扁揉捏!”
向遥深嗤笑了一声,也不做多言,只拿出一个被血迹染红的帕子扔在地上。
众人低头一看,里面正包着一片血淋淋的指甲,是生生连着血肉被拔下来的,几乎还能看见上面模糊的肉色。
几个胆小的丫头在一旁几乎是被吓得晕了过去,顾老太太也瞪大了眼眸退了好几步,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迟一日答应,我便拔他一片指甲,我倒要看看,你家阿弟能等的起几日。”向遥深缓缓落座,慢悠悠地说道。
“你们!你们如此行事!我要状告圣上,我要入宫状告圣上!”顾怀宇要怄得怒目圆睁,说着便要冲出大门。
“我做妾!”顾云蕙几乎是匍匐在地上一把抓住满是血迹的手帕,死死得攥进回怀里,哭得连发髻都散乱开来,她一下一下地跪在向遥深面前叩首,“我求你了,我做妾,我做妾,我求你,求求你,你放了我阿弟。”
“明日,”她顶着青紫的额头,喉间哽得呼吸都有几分困难,又连忙摆手道,“不,今日,我今日就进向府,我给你做妾,真的,我什么都愿意,你放了我阿弟。”
“三日之后,我来迎亲,”向遥深缓缓扶起顾云蕙,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捋至耳后,“顾望之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