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恩与冯长征一前一后走在猪场旁树林的小道上。
郁郁葱葱的山林笼罩在太阳光下,旁边的小溪潺潺流淌,带给人一丝清凉。
“念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着眼前的姑娘,冯长征觉得熟悉又陌生,他视线划过自己不便的腿脚,眸光黯淡了一瞬。
纪念恩放慢脚步等他,回头,察觉他异样的情绪,和看腿脚的那一眼,目光一怔,露出笑容:“今天刚回来。”
刚回来就来找他。
冯长征不知道该开心还是失落。
在省城的这一年,纪念恩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来自天南海北优秀的学子,以她的相貌肯定不缺追求者,再次回到这个落后的小乡村,哪里还能瞧得上他一个养猪的。
再抬眼,看到纪念恩双手递来的存折,他愣住。
“冯大哥,这是你这几年的积蓄吧?这太贵重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它还给你的。”
这么一大笔钱,只有亲自送回来,纪招娣不敢假借人手。
天知道当初她打开存折看到上面的数字时有多震惊。
冯长征心跌落谷底,没有丝毫犹豫推了回去,“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在我心里,你就和我亲妹妹一样,我没有家人,挣钱也不知道给谁花,你收着吧,就当帮我的忙。”
纪念恩哭笑不得,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为了让她心安理得的收钱,冯长征真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纪念恩年纪虽小,经历却比同龄人要丰富,这一年来过上理想的生活,她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在学校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学习,包括假期到学生家里辅导功课,也增加了她的眼界。
换做从前,冯长征这一番话她说不准就信了。
她清楚这笔钱的含义,绝不是什么妹妹。
“冯大哥只把我当成妹妹吗?”
纪念恩放下存折,面露难过,心里涌上无限委屈:“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这一年她想了许多,人生短暂,不如勇敢一点,就算结果不如意,也远没有遗憾来得让人不甘。
“什,什么?”
冯长征瞬间结巴,后退一步,脸色爆红,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山烧一样,耳朵轰鸣,根本不敢去看一眼面前的纪念恩。
纪念恩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冯大哥,去省城之前我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这些,我以前的经历让我无法面对你,但是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了,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和我处对象吗?”
那些不堪的过往像附在骨头里,她在省城上学感到心里不安时,便看一看冯长征给她的存折,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被爱的时刻,所有负面情绪都得到缓解。
冯长征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嫌弃,我怎么可能会嫌你!是我,是我自己太差劲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你一个名牌大学生,跟着我这样的人出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异样的眼光。”
“不!这是你的荣耀,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舍生忘死,就不可能有我安稳上学追求梦想的机会,我只会为你感到骄傲。”
纪念恩打断他。
这话就算是一块蜜糖,强行塞进冯长征满嘴苦涩的口腔,甜味一路蔓延到心里,让人沉沦。
这一刻,冯长征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他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
……
休息室的两个男人在吃饭,沈以沫抽空在久别的村子里逛了逛,一路上都是熟悉的面孔,村口依旧热闹非凡。
“大姐头的饭店可厉害了,我妈妈在里头做工,我在县小学里上学,每天都有肉吃,大姐头还给我们租房子住。”
暑假回爷爷奶奶这里的大强仰着头,在小伙伴们面前说着县城生活,听得小黑丫蛋目不转睛,眼里写满了羡慕。
可惜他们一个没有爸妈,一个只有父亲,还是不靠谱的,俩孩子靠着爷爷奶奶生活,能上学就已经很好了,别提什么吃肉住筒子楼。
“沈老师?”
村口的小黑爷爷率先看到走来的沈以沫,满是惊喜,连忙上前。
骤然间,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缓缓而来的女人身上,有羡慕,仰望,感激,其中掺杂着几道嫉妒的眼光。
“淮安媳妇现在可是大忙人大老板,一年到头想见一次都难,不过那个旺福媳妇笨手笨脚的,哪里适合上饭店干活,用她还不如用我们。”
张大妈话里酸溜溜的。
这一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羡慕王婶一家,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就是住在沈以沫家隔壁,从前帮着看顾了两下地瓜土豆,现在就鸡犬升天了,一家子都到县城,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李大婶一把推开张大妈,凑到沈以沫跟前:“淮安媳妇,店里还缺不缺打杂的?我不需要那么高的工钱,我只要大强妈一半!”
张大妈泛酸,李大婶在这扰乱市场,那边纪旺福的父母听了这话,吃人的心都有了,夫妻俩上去拉开李大婶,一顿怒骂。
“你说的什么话!沈老板看重我们儿子儿子,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还想去大饭店干活!”
和沈以沫八竿子打不着的大爷大妈们则坐在树荫下,羡慕地看着她。
谁能想到,以前落魄成那样的一家子能有今天的造化,他们都清楚记得,地瓜土豆最早就是两个小乞丐,在村里吃百家饭。
纪淮平一家也是,现在一个副县长,一个大老板,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两家人。
不少人后悔以前没和他们攀关系。
“沈老师,今天你说什么也要去我们家里吃饭。”
小黑爷爷和丫蛋爷爷紧紧拦着沈以沫,为了抢夺她上谁家吃饭的机会,两个六旬老人大打出手。
他们种地为生,心里感激沈以沫那些年替孩子们出的学费,没那么多想法,纯粹想要请她吃饭表示感谢。
沈以沫知道他们家里不富裕,自己要是去了,非得掏空老人的棺材本不可。
“我就来看看孩子们。”
她笑着指向小黑他们。
孩子们紧紧看着她,眼里满是喜悦,比起大人,孩子们的感情更为简单。
在没有父母疼爱的小黑和丫蛋心里,沈以沫就是他们生命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