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地瓜和土豆满脸震动,小跑着到纪淮安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从小的经历让俩孩子格外敏感,地瓜善于共情,看着纪淮安的眼神里含有心疼。
土豆就不同,他就是单纯看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的,不禁有些愧疚。
不过这愧疚也就延续到吃饭,当尝了口纪淮安做的炒鸡蛋后,土豆脸色一变。
吃惯了妈妈做的菜,再吃爸爸做的,瞬间让他回忆起从前艰苦的生活。
“不好吃吗?”
纪淮安也尝了口,微皱,有点咸了。
“很好吃,第一次做饭就做的这么香简直太厉害了!就比妈妈差了那么一点点!”
土豆只是稍微顿了一下,便大口大口的扒饭,一边塞着饭,一边给纪淮安竖起大拇指。
地瓜没有说话,用行动表明,吃饭的动作没有停顿。
孩子们的举动让纪淮安眸光涌动,举着筷子,久久没有动作,随后才转向沈以沫。
沈以沫接收到眼神,立马尝了口,“不错,家常菜嘛!这样就可以了,辛苦你了。”
听到这话,纪淮安神情一松。
“不辛苦,你才辛苦。”
他垂眸笑了笑,上挑的眼尾弯起,乌黑的眼睛宛如黑曜石,埋藏在眸底深处的无奈,极力不让人察觉。
比起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的纪淮安减少许多锐气。
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这般模样怎能不让人感慨。
沈以沫看着他,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纪淮安认真倾听,眉头皱起,听她讲完,叹了口气:“村里就是这样,周围发生点事说个没完,又是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的,人没了,法不责众,过段日子还有谁会记得。”
他略带自嘲。
可不是,纪淮安刚回来的时候被称为英雄,上门的人络绎不绝,维持不过几天热闹散去,家里冷得像冰窖,两个孩子无人管教,到处惹人嫌。
土豆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是啊爸爸,他们都看不起我们家,妈妈捐个款也被人嘲笑,太坏了!”
村里人把自家的面子看得极重,一旦成了笑话,以后怎么在村里走动,所以没到忍无可忍的程度,大家都不愿撕破脸。
像沈以沫那样指着大妈大婶骂的,村里绝对不多。
纪淮安不以为意:“笑不笑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不偷不抢,问心无愧,好了不用咱们去刻意亲近,多的是人主动上门,相反自己过得一团糟,再忍气吞声讨好别人,也没人看得起你。”
“你这思想觉悟可以啊!”
沈以沫对他有点刮目相看,还以为他会是那种大男子主义极重的人,单纯是因为双腿不得不压抑着。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像个泼妇呢。”
一些人看到自家媳妇这样和同村闹得不愉快,会觉得丢脸,伤自尊。
纪淮安挑眉,眼露疑惑:“泼妇不是李大婶吗?”
“哈哈哈哈!”
沈以沫不由笑出声,给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谁说不是呢!”
……
三月桃花开,西北地区的苦寒并没有得到缓解,冷风萧瑟,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得要脱落一层皮般。
年过半百的沈知礼一身烂裳可以清楚瞧见里头的棉絮,头发杂乱,儒雅的脸经过岁月与风霜的洗礼,布满沟壑,他在原地跺着脚,试图唤醒身体的暖意,接过牛棚女人递来的扁担,费力挑起两桶牛粪,朝远处的菜地走去。
经过他身边的孩子们连忙捏起鼻子嫌弃地走开。
“臭老头臭死了!”
“赶紧走远点,臭老头!呸!”
任谁看着也不敢相信,这个正在挑牛粪的男人,是一所大学的资深文学教授。
只是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已经习惯。
江未晚在牛棚里弯着腰,继续打扫剩下的牛粪,往日优雅从容的女人,浑身狼狈,不再讲究洁癖,也能打扫臭气熏天的牛棚。
夫妻俩经过一天的劳作,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下来,狭小的屋子仅能勉强遮风挡雨。
“也不知道以沫怎么样了,一个多月前收到北牧的来信,说他姐姐变好了,不仅把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还常常接济他。”
沈知礼往火堆里添着柴,火上支着个炉子,煮了几颗土豆,煮好了就着咸菜吃下去,就是晚饭了。
江未晚直皱眉:“你给北牧回信没有?让他千万别去打扰以沫,她够不容易了……要不是受我们连累,以沫那样心高气傲,怎么会嫁到乡下去。”
眼中浮现泪花,想起往事,江未晚心中酸楚,连忙擦去泪花,盯着锅不再去深想。
“我们老的怎么都行,只要他们姐弟俩好好的,盼望着这辈子能够再见一面,就好了。”
屋外寒风交加,唯有屋内的火光是夫妻俩仅有的温暖来源。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老沈,你的包裹我替你拿回来了,好大一包东西,快来!”
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还以为是沈北牧寄来的东西,沈知礼忙去开门。
接过大汉递来的包裹,手臂一沉,确实是好大一袋东西。
沈知礼暗暗叹气。
这北牧,又寄来这么多东西,一想就知道是拼命节省下来的。
“老木,进来吃一口?”
提过东西,沈知礼不忘客套一句。
“不了,我正要回去陪老婆孩子呢,你和嫂子吃吧!”
沈知礼这才作罢,提着一大包东西返回去。
“怎么这么多东西?北牧这孩子是一点不顾自己的生活,全都接济我们了。”
江未晚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再次翻涌,止不住的心疼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一个下乡知青,一年到头赚的工分自己能吃饱就不错了,还得兼顾他们。
可随着包裹被打开,里头的信封引起江未晚的注意,她第一时间拿起来翻看,眼前一亮,“是以沫!是以沫给我们写信来了!”
她惊喜不已,手忙脚乱把信拆开。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收到女儿写的信了,江未晚太明白沈以沫的心思了,不能嫁给顾晨,就等于要了她的命,甚至记恨上了沈知礼,怨恨他偷藏禁书,才让沈梦有了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