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那软剑被划出了一道印子,气得他直骂,“什么鬼东西,斩都斩不断。”
晏南修答:“西域软丝,此物锋利无比,削骨如切菜。”
莫凡越危险时越冷静,黑眼珠子一转,“王爷我们别跑了,等着那群尸体,让这西域软丝割了头去。”
“怕是不能。”
话音刚落,他们眼睁睁看着这群尸人跑到软丝前面,那笛音突然一轻,这些家伙全都蹲了下来像只癞蛤蟆一样一蹦一跳过了线。
晏南修看向目瞪口呆的莫凡,使了一个眼色,莫凡灵窍一开,二人便跃向了树梢,踩树而行,跑得可叫狼狈。
挑目远望日头只剩最后一丝残血,在婆娑森影中挂在西边的地平面上。
那些尸人爬树的本领也强,手脚死死贴住树杆,身体僵硬却爬得极快,像密密麻麻的四脚爬虫,抓住树杆嗖嗖几下就到了树梢,即便如此攀爬,也没有飞的快,爬完一棵他们两人已飞到前面,如此一来,再快也被远远得落下,没出几里地,尸人便在一阵诡异的笛声中偃旗息鼓的退去。
尸人走后,想到林子也凶险,他们打算这么飞回营地,可是晏南修渐感真气不足,五感也弱了些,一个不小心就撞入了天罗地网。
晏南修被结结实实的网住,网袋快速收紧,他被包裹成圆球状,正在狠狠地拉回地面。
晏南修疏忽,莫凡可没有。
他虽飞在前头,耳朵一动,听见呼的一声,回头一见晏南修正被一个急剧缩小的网兜了去,他真是怒了,直接顺着网绳朝着源头翻滚而去,嘴里叽叽咕咕的念道:“看我不砍死你个王八蛋。”
关心则乱,这一滚还没落地,就瞧见了一个布满铁钉的巨大兽笼从空中落下来。
明知会中招,莫凡还是在兽笼扑向他时砍断了网绳,再往前一滚,虽没被关在兽笼里,可是外面的铁钉结结实实的钉住了他的手脚。
顾不上手脚上的伤,他结气于没有受伤的右手,用力一顶,兽笼连皮带肉的硬生生被他推到放网的那人身上。
那人连遗言都来不及发出,直接被兽笼压爆了,身体和脑袋就像一个熟透的西瓜被重力敲破血浆四溅。
莫凡依然矗立,顾不得身上的伤,拖着受伤的腿站了起来,搭上了晏南修的肩,事已至此晏南修知道回营的路是凶险重重了,只得扶着莫凡向相反的方向跑。
几声唔唔的猫头鹰叫声,把晏南修拉回了眼前,守着夜晏南修自是不敢睡,听到动物的叫声反而让他安心,小动物最是怕人,一旦没察觉危险便会出来撒野。
玄青子掉头走了不久,跟着断枝就发现了打斗痕迹,火折子凑近寻了几圈,瞧见了血迹。
他就在林子中细细查来,在方圆两三里的地儿发现了一大块血迹,还有几只死了的狼,用手沾了沾往鼻尖一闻是人血。
听着那猫头鹰的叫声时断时续,晏南修不敢妄断,出手点了莫凡的睡穴,猫头鹰叫了一柱香后,从唔唔的叫声变成了瓜瓜叫,晏南修一听就明了,嘴角抿了一下,摸着树洞退了出去。
“出来吧。”
玄青子也不再装,从树梢一跃而下,嘻嘻笑道:“你这功力日渐衰颓,白瞎了那十几年的苦练。”
他这张臭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晏南修也不想同他置气,轻飘飘的说:“我志不在江湖,那玩意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莽夫才会惦记着那些没用的功力,我没有那玩意照样杀敌无数。”
玄青子碰了一鼻子灰,对方又说得正气凛然。
他左顾右盼没见着莫凡,便问道:“那小愣子呢 ?”
晏南修声音低低平平地说:“死了。”
玄青子大概是太敏感死了这词,一路上看到那些痕迹就知道他们跑得不顺利。
晏南修脸色也看不出什么,突地想到当初问莫奇时也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死了,当时他还不信,直到他去看了莫奇的坟,他才接受现实!
那新坟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山顶,只有崂山莫奇四字,连个墓志铭都没有,回来后他还问为何不写,晏南修说他这一生都不是他想要的写什么?
玄青子张嘴就骂,“晏南修,你是不是八字太硬,跟你的人就没一个好下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着说着竟觉不对,死要见尸,查了一圈,根本没有莫凡的尸体,便知道这人在戏耍他,就冷哼道:“骗人好玩吗?”
“不好玩,我真是怕他死了。”
依着星光看去,晏南修脸上似密云笼罩,说得不像假话。
玄青子把莫凡背出二里地后,放在马上徒步前行。
沉默片刻后晏南修说:“莫凡的真气是黑色。”
“黑色?”玄青子思忖片刻,“他走火入魔过?”
晏南修摇了摇头,“只知他根基本弱,三年变成高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玄青子宽慰道:“你学的是正统武学,当然不了解武学之奥秘,真气不是只有白色,紫色红色黑色黄色都有,只是极易反噬,这小子没事,就是学的时候吃了点苦,本弱,本...你认识他?”
若不是认识,他怎知他根基本弱。
晏南修轻轻一笑,露出些许无奈道:“嗯,他的命是我给的。”
玄青子瞪大眼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晏南修惦量了一下,玄青子探到端倪总会知道真相,索性一吐为快,“他是云凡,我也不知如何同云裳说,我开不了口,当初我没得选,悔也无济于事,我能做的都做了,云裳好像有所察觉了,玄大哥如若换作是你,你当如何。”
“我嘛……”玄青子这下倒被问着了。
那时的晏南修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确实没得选,可如今多年过去,很多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出个理儿。
他唏嘘道:“你要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一旦有了虚假的开端,便注定结不得善果,你明知道不可为之,却偏要为之,就应该想到后果。”
“早知如此磨人心,当初如不莫相识,人世间本没什么欢喜,唯爱一回,却如此坎坷,我倒情愿不为之,有些事不是想放就能放下,想避开就便能避开。”
冷风习习,星月如心境一般躲入了云层杳无踪迹。
世人都有各自的苦,哪怕他再高高在上,想要的不过是凡子俗子那点平常事,对别人唾手可得,对他却难如登天。
摸着黑,渐渐看到了无数火把,晏南修脸面一换,露出了那不苟言笑的面庞,轻轻的看了玄青子一眼。
玄青子递去无可奈何的目光。
云裳在浦草医坊喝了一天的酒,醒来时,窗棂上印着烛火点点。
浦笛站在窗边眉眼略微皱着,大半张脸埋在柔和的火光里,哪怕眉目不舒也挡不住那与世无争的清平模样。
实在喝得太多,云裳记不起是如何喝醉,也记不得如何入了床榻。
醉酒容易头疼,这回倒没有,她揉了下眉眼支起下巴,静静的盯着浦笛看。
她很感激在李家这三年浦笛的帮助,如若没有他说不上举不艰难,夹板气定是少不了,都被他不着痕迹的填补了。
如要说谢谢也是开不了口,几年帮扶哪是几句谢谢抵得了,只愿他年年月月朝朝无事烦心。
浦笛回过头,伸出五指在云裳眼前一晃,“在想什么呢?”
云裳抽动眼角起了身,“在想,是我耽误了浦大哥,心中深感愧疚。”
浦笛倒是笑得坦荡,“从前是不知你心意,如今知道了也就无悔了,还好,还好……没酿成大错。”
听浦笛这么说,云裳知道醉后定是说了什么不可说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的问:“浦大哥,我...说了什么胡话吗?你别放在心上。”
浦笛依在灯下,笑容有些发苦,“没有胡话,把我当成大哥,自然都可说。”
“没乱说就好,”
云裳起身弯腰穿着鞋子。
“你爱他吧!”
云裳听他这么问,弯曲着背愣在那里良久,抬起头反问:“如何爱?”
宁王府亲卫队疾驰入了城门,马车里躺着的正是莫凡,太医简单的清理过后,宁王也无心打猎跟着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宁王和瑞德帝说了什么,只知两人心情都不算好,宁王黑着脸出了帐门,瑞德帝摔了几个碗碟。
入城后,玄青子跟着宁王离开了亲兵朝西而去,这是去浦草医坊的路。
他猜到了晏南修想去干什么,连忙说:“你发什么疯,大半夜去打扰他们。”
晏南修听到此话脸色更暗了些,“莫凡伤了,叫他入府医治罢了。云裳马上就要入我府中,如要真敢在那里过夜,我就拆了那浦草医坊。”
玄青子心想,太医院的那群太医又不是死的,还需要浦大夫?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讥笑道:“杀人放火,抢人媳妇,砸人饭碗,无恶不作。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缺了大德,难怪看你不顺眼的那么多,寻仇的自然也不少,你被人暗算属实不冤。”
晏南修根本不在意,露出难得的纯良笑脸,“玄大哥别忘了,当初我躲到遥吾山上,也有人前赴后继的去送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怪我太值钱。”
这摆明了在笑话他,你这命十两银子人家嫌脏了手,百两银子又没人出,归根结底便是轻贱。
玄青子淡淡笑道:“生不满百年,终将归尘土,我等凡人为乐当及时,落得个痛快!”
晏南修意有所指的道:“人人都是当局者迷,纵然你再是武功盖世,我身居高位,也阻挡不了心之所向。你要真这般潇洒,也不会答应入我府门做门客了,我不劝你,你也不必胡乱揣测。”
玄青子又尴尬的笑,“乔师叔的好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死在了皆为利来。我嘛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呼鹏引伴三百杯足矣~驾~”
越往西去,路边烛灯渐渐稀疏。空旷的官马道上野猫野狗,在为一点残羹剩食打得头破血流。
在西街的路口,玄青子等到了晏南修的马。
他提醒似的说:“浦大夫可是有名的仁医,若要真有什么,你也要掂量着来。”
晏南修被他这么一提点烦不胜烦,心中本就没底,玄青子却像着了魔似的直往痛处上点,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他若真要三番五次的不知深浅挑畔,我也不怕送他一副好棺....”
两人目光齐刷刷落在转角处,云裳和浦笛的身上。
玄青子看此情景凉凉笑道:“好一出我方未唱罢,敌方已登场,你说送什么来的,一副好关公~啊哈哈,妙,实在是妙啊,赶着拜把子。”
晏南修没说话,浅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浦笛。
云裳和浦笛听到马蹄声,早就立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着晏南修吃人的眼神,心中更没底。
浦笛行了一礼,“见过宁王。”
玄青子看这架势不妙,一个飞身跃到浦大夫面前,把他嘴巴一捂提进了浦草医坊。
“大半夜叫魂呢!”
玄青子一脚把门踢上,浦笛要往外冲,玄青子摇了摇头,小脚轻轻一勾,浦大夫直愣愣的摔了个狗吃屎。
“啧啧啧~我说浦大夫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打不过就跑啊,他晏南修还追着你杀吗?跟他你还想讲什么礼数,不是往死路上寻吗?”
玄青子见他摔得七晕八昏不说话,又道:“放心,云裳死不了,你要老是这么看不懂情况,小命就不保罗。”
浦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只白影掠进了屋。
他怒火中烧的爬了起来,“你是谁?”
玄青子瞄了眼椅子,半摊半躺的往上一靠,随便指了张凳子嘀嘀咕咕地说:“坐!救你是举手之劳,就不用谢了,那啥~有酒吗,先烫一壶,这一路赶得追命似的往你这来,冷得哟。”
酒是没有,浦笛也摸不准这人什么来头,好脾气的沏了一壶热茶上来,看着眼前眸色不明的男子,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茶,江南的俏春来。”
玄青子倒也不挑,清茶入口,也不劳烦这心魂不安的大夫,自个儿连倒几杯灌入肚中,“那啥,坐啊。”
浦笛这才发现一直站在这白衣男子面前,眼不离体直愣愣的看着人家,属实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