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小时候秦牧那慈祥父亲的形象在她眼前若隐若现……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昨日竟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
不过眼下朱嬷嬷却是铁了心要治她。
秦未晚灵机一动,喊道:\"朱嬷嬷,我有法子!我知道怎么医治......医治父亲。\"
朱嬷嬷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辩解,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准备把她往柱子上撞去。
秦未晚反手挣扎,拼命反抗,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朱嬷嬷,等一下。\"
来人正是苏氏。
只见苏氏双眼红肿,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苏氏走到秦未晚跟前,用夹住手帕的手指抬起秦未晚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老爷究竟出了何事?你果真能治吗?\"
秦未晚暗自在心里琢磨:就算不会也要说会啊,眼下的情况可不允许她说不会啊。
看着秦未晚满眼坚定的点头,苏氏眼眶瞬间水汽萦绕,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当秦未晚被带到秦牧面前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秦牧整个人披头散发的,怀里抱着余芩的牌位。
身上脏污不已,甚至还有些……尿骚味和不明恶臭传出,衣服也不再整洁,甚至有些泥黄脏污之物。
苏氏走到他面前蹲下,颤抖的声音试图唤醒他:“老爷,我是琴儿……”
秦牧嘴里念念有词,但那声音太低微以至于让人无法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完全忽视了面前的苏氏,甚至觉得她有些烦人,扭转身体朝着另一个方向蹲着。
苏氏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老爷,您看看我呀,好不好?”
话音未落,她便伸出手帕,试图帮秦牧擦掉脸上的污垢。
然而就在这时,秦牧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脸色剧变。
猛地站起身来,抱起余芩的牌位,毫不犹豫地朝苏氏的头部砸去,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由于事发突然,苏氏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牌位重重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顿时,一股鲜血从苏氏的额头上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老爷!我是琴儿啊!”苏氏痛苦地捂住伤口,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秦牧却对苏氏的呼喊充耳不闻,他紧紧地抱着余芩的牌位,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然后,他用颤抖的手裹了衣袖,轻轻擦拭着牌位上沾染的苏氏的血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芩儿......芩儿......为什么芩儿没有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突然,秦牧的声音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带着哭腔说道:“芩儿为什么没有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身体也随之蜷缩成一团,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助:“她没有给我机会......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唯有秦未晚心知肚明。
苏氏用手帕紧紧捂住伤口,在马嬷嬷的搀扶下艰难走上前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老爷,我真的是琴儿啊,您仔细看看我!”
“您为何不认我?老爷!我分明就是您的琴儿啊!”苏氏哭得肝肠寸断,几近昏厥。
秦牧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门外,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等等我!芩儿!”
说罢,便发了疯似的往门外冲去!
苏氏大惊失色,急忙吩咐下人将他拦住。
紧接着又唤来小厮,命他们用麻绳将秦牧牢牢捆住。
然而,秦牧却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抱住牌位,不肯松手。
小厮们只好使出浑身解数,用力拉扯着他那紧紧环绕的双臂。
秦牧额头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怒。
此时的他已经忘却了如何呼吸,整张脸憋得通红,身体也因为过度激动而不断抽搐,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苏氏见状,心如刀绞,心疼万分,连忙推开周围的人,给秦牧腾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看到眼前这一幕,秦未晚不禁感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苏氏泪如雨下,试图冲上前去紧紧抱住秦牧,但秦牧却突然情绪失控,猛地用力将她推开,并蜷缩在墙角处,充满警惕地盯着她。
苏氏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的动作瞬间凝固在半空中。
她额头的鲜血因为没有手帕及时按压而流淌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连带着哭声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尽管如此,苏氏仍然保持着蹲下身子的姿态,轻轻抽吸了一下鼻子,擦拭掉眼角的泪水后,愤怒地转过身,目光直直地射向身后的秦未晚质问道:“你都看到了吧?”
秦未晚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苏氏随即站起身来走到秦未晚面前继续逼问:“难道这事跟你毫无关系吗?”
面对苏氏的质问,秦未晚只能无奈地摊开双手解释道:“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至少还懂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你若硬要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安插在我头上,那无论我如何辩驳也是徒劳无功啊!”
然而,苏氏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哽咽着说道:“自从他见过你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你居然还敢说与你无关!往后的日子......往后的日子……叫我一个人该怎样熬下去啊!”
这一下,那个原本哭泣悲伤、毫无往昔当家主母威严可言的小女人,让秦未晚惊愕不已。
其实,秦未晚并非对秦牧毫无感情。
然而,自从余芩离世后,秦牧的所作所为令她心中那仅存的一点关于慈父的美好印象荡然无存......
犹豫再三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之前说,父亲遭受了梦魇之扰......或许,我们可以请来法师诵经祈福呢?”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苏氏,她开心点头:“对啊,老爷定是被梦魇所困,方才紧抱余芩的牌位不放啊!”
“不!说不定正是你娘的亡魂不散,缠绕着老爷,才导致如此局面!”苏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
“再者说,你娘的牌位又是如何出现的!难道是你特意带回府中的不成!”苏氏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秦未晚眼角的余光看向门外站着的秦安,只得道:“是,我娘的牌位是我带回来的!但怎么会到父亲的手里我就不知道了!”
苏氏一面揪着手帕一面来回踱步,马嬷嬷心疼地上前要为她捂住伤口。
苏氏转头似乎想到什么:“对!一定是招了邪祟!朱嬷嬷不是说去圆通寺祈福可以驱邪么?”
说完更是希冀地一把扑到朱嬷嬷面前。
朱嬷嬷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这话不过是当初诌来惩戒这三丫头的,自家夫人是知道的呀!
看着苏氏满脸期盼的眼神,朱嬷嬷嘴里的真相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见朱嬷嬷点头,苏氏疾步上前,抓住秦未晚的手腕,一把将她拖拽到秦牧的眼前:“老爷,我让她去给你祈福,你马上就会好了!你放心!”
秦牧此时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地倚靠在墙角边,双眼紧盯着脚下的地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苏氏看到秦牧没有回应自己,便缓缓站起身来。
由于刚刚受伤,鲜血从她的左眼角流淌而出,渐渐遮蔽了她的视线。
她拿起手帕轻轻擦拭掉眼部的血迹,然后紧紧抓住秦未晚的手腕,用力将她拖拽到朱嬷嬷面前。
“朱嬷嬷,立刻出发,你们现在就走!”苏氏焦急地说道,并满怀期待地看着朱嬷嬷。
朱嬷嬷显然有些发愣,但还是连忙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喊了下人们准备马车。
秦未晚满脸愁苦之色。
当她路过秦安身边时,停下脚步表示想和大少爷说几句话。
朱嬷嬷对于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并无太多戒心,而秦安则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心中暗自揣测着秦未晚是不是要自己救她。
正当秦安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之际,却没料到秦未晚仅仅是要求他把被阻拦在院子外面的檀香安全护送回国公府而已。
这种简单的小事,秦安自然是能答应的。
毕竟谁也不会拦着一个籍契不在自己府上的丫鬟。
秦未晚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了看手腕上捆着的麻绳,另一端正攥在朱嬷嬷的手上。
此刻的朱嬷嬷正一脸愁容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嬷嬷,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朱嬷嬷诧异看向秦未晚,这几日听了太多这话。
冷哼一声:“少说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秦未晚浅笑:“嬷嬷既然不信,那我们为何还要去山上?”
朱嬷嬷危险地眯眼,看向秦未晚,手中的麻绳一拽,迅速收短二人的距离。
“我就说,你是不省心的,说不准老爷的病就是你下的药!”
“诶!嬷嬷话可不能乱说!我可听说,我回府之前,父亲就有恙了!”
朱嬷嬷顿时被噎在当场,趁着秦未晚没有留意的时候,她突然狠狠地一脚跺在了麻绳中央位置。
秦未晚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身体猛地向前倾斜,但她反应极快,立刻稳定住自己的身体姿势,并说道:“嬷嬷啊,如果我告诉你说我同样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上这山之后就再也没能下来,你……会相信吗?”
朱嬷嬷惊恐地睁大双眼,然而转眼间便被愤怒所取代:“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难道你以为我不敢让你也遭受同样的命运吗?比如说……上山后无法安全返回!”
上一世秦未晚并没有回到京城。
因此,她当然无从知晓朱嬷嬷在上一世确实是前往圆通寺为苏氏祈福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个事实。
一切皆因那场突如其来降临的倾盆暴雨所致。
当时乘坐的马车在下山途中遭遇泥石流和滚落的石块时,车顶瞬间被击穿,而朱嬷嬷则当场丧命。
如此一来,她自然无法及时赶回府邸。
所以,当时护着苏氏没被秦牧掐死的也就只有马嬷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