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栀年手上拿的正是上元节后,被出城寻找的邓诗怡一剑分割随意丢弃的天灯另一半。
彼时正逢李栀年出城去圆通寺为母亲点灯祈福。
马车行到一处,刚好被一块大石头绊到,车轴坏了,修理需要一定的时间,他只能下车等候车夫修理。
百无聊赖之下,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块破布,好像写了什么。
走近之下,才看清……
李栀年将那物件捡起,还是红了眼眶,这是……她的笔迹,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她的字都是他教的!
他常常打趣,她真是他最差的一个学生,写成这样……
上面写的字“此言盟海誓,必不负卿!”
李栀年将那块破布就捂到胸口,激动不已。
她还是一样,每次有什么想和自己说的话都会写在天灯上,就希望老天爷能帮她送给自己。
真是上天眷顾!天灯没飞到临澧城就坏了,却还是让他捡到了。
这是她写给自己的……是不是说她原谅自己了?
听说她许了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
她……可安好?
李栀年怀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到了圆通寺,在母亲的长生牌位跪了两日,一次又一次的磕头求得母亲原谅。
他……忘不了那个从小陪着他一路走来的姑娘……
回城路上满脑子都是二人诀别时决绝的话语!
他知道的……二人从小一起长大。
什么样的话最伤人他知道的,可是母亲就站在暗处看着,他没有办法。
那时母亲病重,他为了全孝义,背弃了二人的情义。
后来母亲快不行了,他更是寸步不离守着,直到母亲去了,他才知道,她,已经许了人……
坐在书房里的李栀年,打开一个木箱。
就着灯光,拿出一束被压扁的干花……这是状元游花时,秦未晚送的,晚间他独行旧地,将踢到一边被踩的变形的花束捡起,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带回了家……
木箱里还有另一个灯笼纸,忍不住笑出了声,上面写着“岁岁常相见”……
这灯笼那时被母亲差人送回了秦家,因两家后门相对,那秦府的仆人哪受得了李家这气,也觉着这灯笼丢人,就随意丢在了后门外。
却被担心她受罚而悄悄出门的自己捡到,收了起来……
还有很多很多皆是她的‘墨宝’大作……满满一箱子,藏在了另一个暗格之中。
细细回想,他竟没有为她画过一幅肖像画,母亲走后,知道她许了人,更不敢画……
怕睹物思人,怕遏制不住思念……
打定主意,第二日,李栀年就亲自到户部张侍郎家退了婚。
待一切处理好,却已是快接近四月。
简单收拾了行囊,就要前往青山县,他知道自己的行为逾矩了,可……他只想远远的看一眼……
谁知在去青山县的前一日,碰到了从小照顾秦未晚的张嬷嬷。
张嬷嬷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平日对他也是照顾有加,知道他此行,不禁感慨造化弄人,这才从她口中知道了,原来秦未晚……是被嫡母送出去的!
李栀年攥紧了拳头,心疼悔恨不已!
这一路,他想过无数次二人相见时的场景,想过他躲在街角偷看她一眼也好……
唯独没想过到了青山县却没见到她。
打听之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已经死了,说她已经被休了,说她被神医救了随着神医回了京城。
李栀年在青山县的客栈忐忑不安的住了两晚,最终还是启程回京。
却收到了张嬷嬷的来信,只说晚晚已经被银主退婚。
她退婚了?她退婚了……
那她是不是要回到京城?自己是不是能够再见?
李栀年哪里知道和自己擦身而过的马车里坐着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秦未晚……
秦未晚和温晏庭回到国公府,二人自然也走的后门,到了温晏礼的院子的时候就看到檀香杵着脑袋坐在门槛石上。
见二人回来,檀香跳起:“二少爷!你这个一会儿为什么那么久?”
温晏庭含糊其辞道:“嗯,就是一会儿啊,你看你坐在门口不就说明你家君上没有回来么?”
“是这个道理,姑娘今日可有发烧?”檀香谨记自己的任务。
温晏礼鼻孔出气,发烧?她好得很,她还和人家比试来着!
秦未晚笑看着檀香:“没有,我今日没有觉得不适。我很好。”
檀香这才放心的拉过秦未晚的手:“姑娘,这二少爷,这儿,不清醒,你离他远点!”说着用手指点点脑袋。
“诶!小檀香,我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话!”
檀香吐舌:“姑娘,我没骗你。”
“哈哈哈,不清醒么?”可为何她觉得他比温晏礼要清醒的多。
温晏庭气不过,拉过檀香,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怎么嫁人了,有依仗了,你就敢这么说少爷了?”
檀香皱巴着小脸捂着被弹的位置:“姑娘你看!我说了!二少爷不是个好的!”
越说越委屈,秦未晚忙阻止:“檀香,你先回屋吧,这么晚了,你吃饭没?”
檀香摸摸肚子:“还没有,我等着姑娘用膳呢。”
秦未晚虽然已经和温晏庭在‘来福客栈’用了膳,却也不忍心拒绝这个小姑娘:“那你去厨房热一下,端过来,我和你一起吃。”
檀香愉快的答应了,跑跳着就向温晏礼院子的小厨房跑去。
温晏庭和秦未晚并肩走在院子的小径上,终是忍不住开口:“李栀年的事,你在车上与我说了,那我大哥的事呢?”
“你为何在我大哥的院中?”
“我大哥的性子,不是一个会将,咳,你是不是待过花楼?”本欲出口的话,在想到她今天的表现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未晚轻笑,并未因这话生气,今天能见到沈菲菲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事了。
温晏庭以为她不高兴了,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失礼:“言语冒犯,还望见谅。”
这话倒是把还在回味沈菲菲的秦未晚拉回了现实:“啊?哦,呵呵,没有冒犯。”
“不过……我与安煜君之间的事有很多个版本,说出来可能你也不会相信的。”
温晏庭停住脚步:“我能信了你的话去做那‘追狗仙人’又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秦未晚听了这话也是一滞,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从安煜君失忆她骗了他做外室,还是从他恢复记忆她变成了一个‘通房’?
“算了,这事,没办法与外人说。”
“外人?你是这么想的?我与你是旧识,安煜君是我亲大哥,我又怎么是外人。”
“好好好,你不是……”
“叮!”的一声,秦未晚头上发簪掉落。
温晏庭忙捡起,正准备递给她,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为你簪上吧……”
秦未晚笑笑点头,伏低了身子。
温晏庭苦笑自嘲,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彼时为他束发戴木簪一事……
回廊阴影处,月光没照到的地方,温晏礼看着眼前的一幕,如遭雷击,愣怔原地。
翠羽看着眼前停住脚步的君上定定的看着廊桥上的二公子和秦姑娘,正想着这二人怕是要遭殃……
谁知,君上竟转身狂奔而去。
翠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跟上脚步。
就见君上跑到了书房,慌乱的打开暗室,拿出一个木盒,手抖的几次都没能打开木盒的扣锁。
“咔哒。”锁开了。
里面赫然是一支劣质的花钗。
这钗,翠羽见过,当年就是他受了君上的命令去从一个小女孩手上用十两金子换回来的。
温晏礼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嘴里念叨:“是她……是她……怎么会是她?怎么会……”
翠羽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才秦姑娘那身不就和四年前的玉簪花神女很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