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晚趁着梁轻舟还在睡觉,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小镇上很少有人受伤,更遑论他的伤势那么重,之前的大夫说,他的医术有限只能给他一些退烧和普通伤药。
让她今日去‘碧生堂’看看,每月初三都会有一个姓白的大夫,来这里义诊,听说是‘药师谷’的传人。
秦未晚到‘碧生堂’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排队的人都拿着牌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那里。她挤到前面的时候号码牌都已经发完了。
满屋子的病患,药堂小哥挤的脚都落不下来,门边的大爷更是被挤得晕了过去。
大爷往边一倒,她赶紧搀扶着往外走,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大爷拼着最后的意识也要留在这里。
她大喝一声,让周围让出点空档,好方便大爷喘气。大爷靠在门板边,气息粗重,不知道怎么了,秦未晚也不敢贸然出手帮忙,只用手给他轻扇。
周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吵闹声议论声四起。
霎时,人群安静下来,正疑惑间,一白衣男子,迈着四方步从里间走了出来,围观的众人忙不迭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白衣男子来到二人面前,看着她,“不是说有人晕倒了么?病人之前有什么症状么?”
秦未晚才发觉他在和自己说话,这是大夫?那么年轻?
“啊,我不是,是这个大爷。”
“嗯?不是你爷爷么?”
“不是不是,是刚好老人家在我旁边晕了,我就扶了一下。”
话毕,男子已经在给大爷诊脉,一会儿扎了几针,大爷状态明显清醒了很多。
维持秩序的小哥看着门口看热闹的,看病的,越来越多,开始撵人“没拿到牌子的人都回去吧,我们堂主只能看那一百个牌子。”
一百个牌子?没有牌子,可她不能走。
看着白大夫已经给大爷诊治完,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白大夫,我家里还有一个病人,他伤的很重,没有办法过来,能随我去看看么?”
白大夫回身看她一眼,又用眼神望了望门口的发牌小哥,“刚才你没听见么?我一月只看这一天,一天只看一百人。下个月请早吧,或者,你可以去转角的‘保安堂’看看。”
秦未晚腹诽,就是‘保安堂’的大夫让她来的。
“我等你,他伤的很重,‘保安堂’的大夫说只有你能看!”
白大夫皱眉,不语。
“我可以等,但他等不了。”
白大夫微挑眉,嘈杂的人群让他有些烦躁,也不回话,转身继续给候诊的人继续看病。
秦未晚碰了软钉子,但她不能放弃,大夫就在眼前,哪有回去的道理。
不过,这么多人他得看到什么时候?
药堂人手明显不足,为了让他能尽早看完,她只能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会儿给病人煎药,一会儿给伤患换纱布,一会儿清理地面的污秽物。摩顶放踵,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模样,跑堂的还以为秦未晚是堂主新请的伙计,大为赞赏。
当然,她做的一切白无患尽收眼底。
中午的时候,其他伙计都已经吃完饭回来继续做活,而白大夫还在那里给病人看诊,她殷勤地跑到对面的包子铺给他买吃食,顺手还给他带了一块油糖糕。
包子和油糖糕放在白大夫手侧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旁边的药童先开口“我家堂主不吃这油腻的食物,你快拿走。”
秦未晚刚端过来的水愣在原地,“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说着就要把糖油糕拿走。
“放下吧。”一道轻浅的男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盯着他端量,一身白衣出尘,莫不是怕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才不愿意在这会儿进食?
不知道梁轻舟醒了没,这会儿也没空回去给他做饭,如果现在回去,那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梁轻舟确实醒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刚开始只以为她出去办事,并没有不耐烦。
可是,中午她没回来。现在余晖已经斜照进窗口了,她还是没回来。
他盯着房顶,想,是啊,她不是说过自己是她的外室么?那她,应该是有家室的,没准现在已经在家和相公和如琴瑟……
想到此处才惊觉,自己竟有一丝酸意。
记忆的缺失让他很不是滋味。想必自己当初爱惨了这个女子,才会明知道她有家室还愿意背弃世俗做她的外室……
他其实很想知道那段过往,还有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看着桌上的食物越来越凉,白大夫依然分身乏术,药堂已经开始点上照明的蜡烛。她寻了双筷子,蹲坐在他身侧,夹下一小块糖油糕,一手托着,喂到他嘴边。
白大夫一阵错愕,看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小口的吃着,手上依然不停歇的写着药方。
唇角却微不可察的微微上扬,这场景,他在梦里……见过。
其实秦未晚猜的没错,白大夫喜欢吃糖油糕,不过怕弄脏了衣服,更怕弄脏了药方。
药童是在玉山县里和坐堂的李大夫一起的,自然没见过他每次结束的早,都要去对面买一块糖油糕带走。
直到所有病人都诊治完,他揉揉酸痛的肩膀,才抽空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秦未晚笑道:“谢就不必了,能否请白大夫到我家去看一下伤患?”
想到她这一天的举动,那么多求医的只有她注意到自己有没有吃饭,饿不饿……
“我一日只看一百人,不可破例……”
小药童收拾完白大夫的药箱递给他,“回去吧,我们堂主不会破例的!”
秦未晚略一思索,等到白无患走出门口,周边没有其他人,才对着他一礼“白大夫,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就是子时,也算第二日。医者仁心,恳请您去帮忙看看?他确实伤的很重,没有办法移动,希望您能救救他。”
白无患挑眉,望着远处刚刚打过一轮更,正在歇脚的更夫,这么晚她一个姑娘家回去确实也不安全。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吧。”
“好,好啊。”
听着门外门栓移动的声音,梁轻舟惊醒,第一反应是进贼了,其次心里却有些小小的期待,万一,是她回来了呢……
然后又矛盾的推翻自己的想法,她今天回去陪她的夫君了,这么晚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听到熟悉的女子说话声,他还是小小的开心了一下。直到那声音越走越近,竟还有男子应答声,他瞬间收起了自己雀跃的心思。
心中微叹,却是忘了问她,她的夫君可知道自己这个外室的存在?
这么晚,不会是她夫君找上门了吧……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心思就矛盾的转了八百回。
梁轻舟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开始慢慢接受秦未晚给他安排的这个外室身份,甚至内心在描摹着她说的那些不存在的过往。
秦未晚推门,微怔,看到了他来不及撤回的眼神,像极了盼丈夫早归委屈巴巴的小媳妇。
白大夫看着床上包的严严实实的人也愣了一下,伤的这么重么,不知道是她什么人?
同样的,梁轻舟虽行动不便却也在打量眼前的男人,这是她的夫君么?
二人在不知不觉间都带了些敌意,直至秦未晚出声。
“白大夫,还请你帮他看看伤势,他真的伤的很重!”
白大夫放下药箱,行到床前,“现在已过子时,也不算破了规矩!”
“不知这位是?”
秦未晚想了一下还是说:“我夫君。”
总不能和外人说是外室吧,深更半夜,别人也不理解。
‘夫君’二字对两个男人的震撼。白无患搭脉的手愣在半空,梁轻舟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扬了一下。
他还以为她会说自己是外室,没想到她说的是夫君。
白大夫眼神晦暗,原来她已有家室……很快又整理了一下情绪,觉得有些可笑,今日不过初见而已。
好消息是梁轻舟的伤虽然看着可怖,不过有他出手,好好调养,一周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坏消息是,脸上的伤太深,会留疤。
当然了,伤要好的快,那都少不了好药,这药算下来一天就得一两银子。
秦未晚咬咬牙,都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不治吧,那之前的投入不都打水漂了。
拿着药方,送大夫到门口他欲言又止,刚才把脉的时候,察觉床上的那位,似乎中了某种奇毒,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但他脉象古怪,似乎还被人用金针封住了七经八脉。
“姑娘~嗯,姑娘芳名?”这才想起,二人相处一日竟都未问过对方名姓。
“啊,对,我忘了说,我,叫虞念一。”
“在下白无患,对了,余姑娘的姓氏不知道是哪个余字呢?”
秦未晚这才猛的想起,娘亲的姓氏,虞。确实很少见,幼时娘亲教自己写这个字的时候自己还嫌弃笔画太多。一转念就问娘亲教自己的明明是虞,为何娘亲自己的名字写的却是余。
娘亲直到临终才言明,她的牌位不能放在秦家,一定要将她的遗骨和牌位带回她生长的地方,为她立碑时要写虞而不是余。
余芩只是他们听的名字,娘亲真实的名字是虞覃。
虞这个姓氏,是昭元国前朝皇室的姓氏。
“剩余的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