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折到阵中,阿青问道:“他选的谁?”
阿灰努了努嘴,道:“阿花。”
阿花高兴的跳了起来,拍手道:“好耶!现在终于轮到我表演喽!”
阿红泼冷水道:“小心阴沟里翻船。”
阿紫撇撇嘴,道:“一个废人而已,朝夕之间能兴起什么浪来。”
阿黄道:“这人天资卓越,切不可掉以轻心。”
阿蓝道:“师父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他天资再好,也需要时间。”
“去吧。”老黑点了点头。
阿花正要上去,却听有人远远咳嗽了几声。她回过头,原来是阿白疗毕伤,从师父的轿中走了出来。
阿花看他面无血色,一只袖子空荡荡的随风摇摆,不由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阿白轻声道:“别大意。”
阿花并不担心自己,反倒更担心他,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阿白却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她叹了口气,转身来到场地中央。
林皓白礼貌性的问好:“你好,花护华…”旋即自嘲一笑,道:“抱歉,这么叫总是有点儿绕口。”
阿花见他姿容潇洒,颇有几分气质,莞尔笑道:“不必客气,叫我阿花就好了。”
林皓白道:“这不大好。”
阿花道:“怎么了?”
林皓白调戏道:“因为有个算命先生说,以后我会娶一个叫阿花的女子作老婆,小老婆。”
阿花脸一红,嗔怒道:“你一个佛门弟子,怎满口胡言。”说罢化作一团虹影,既迅疾,又鬼魅。
两人交在一起,只听叮叮叮的一阵急响,好似一把钢珠洒在铁盘上。
林皓白脱开身,含笑道:“小老婆,要为我缝衣么?”
阿花手里拈着一只绣花针,面色逐渐严峻。
尤红雪坐在柏杨对首,疑道:“前辈,您这徒弟果真废过武功?”
柏杨道:“陆空的女儿和老夫有一些机缘,当不会诓我。不过,从这小子几手快龙剑来看,他的内力…”说到这,陷入一阵沉思。
“貌似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差不多。”尤红雪道:“他半年时间就能恢复到这个地步,真不简单!”
“不。”柏杨道:“他远胜从前。”
“哦?”尤红雪一愕。
柏杨道:“他体内还封有一只灵兽,现在只能用一半的功力。”
“啊?”尤红雪惊了一惊,望着林皓白,感叹道:“原来如此…”
“看招!”阿花手上的绣花针幽幽发出一阵暗光,虹影又闪动了起来。
林皓白剑上白气旋绕,一手云龙剑,轻描淡写就化解了二三十招攻势。
“天女散花!”阿花洒出一把银针,临到跟前,针头开出一朵小花,每一根之中又射出三根小针。
林皓白周身白光大盛,银针只一近身,又被原路弹回,其势比来时更疾。
阿花红袖飞舞,收起针,旋身落地,赞了一声:“好内功!”
释心道:“师弟,你莫不是看走眼了。”
释根摸着光头,惊诧道:“这小子进境好快!”
释心喟叹道:“看来无量功果然神妙。”又道:“你觉得他有几成胜算?”
“变数太大,不好说。”释根道:“那魔教护法貌似都有自己压箱底的招式,就看他体内那只畜生安不安份,顶不顶得住了…”
几番交战下来,阿花俨然已经没了底气,眼前这人深不可测,实在不容小觑。
“天地五行针!”她屏气凝神,满头青丝中冒出五只颜色不一的长针,向下一飘,凌空浮在胸前,寒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林皓白笑道:“那娘子得抱一抱我才能知道。”
“哼!”阿花手指一弹,左首一只冒火的长针刺了过来。林皓白伸剑一挡,剑刃一下就被烧的通红,他连忙运起一股真气护住掌心,这才握住剑,没有脱手。那火行针犹在身侧盘旋,又一只闪着金光的长针飞了过来,他竖剑又是一挡,孰料那金针无坚不摧,竟直接穿过剑身,直袭眼目。林皓白眼疾手快,歪过头,两根手指夹住金针,却被一股莫大的力道带的飞了出去,与此同时,火行针又从背后袭来。他甩开那只金针,拧身一躲,火行针擦过衣角,僧袍顿时烧起。
林皓白滚在地上连扑带打,好不容易将火压灭,又见三只颜色各异的长针一齐射来,一只蓝莹莹的,一只灰沉沉的,一只黄蒙蒙的,蓝的水雾迷天,灰的卷起狂风,黄的遁地不见。说时迟,那时快,林皓白一手风龙剑起,先后荡开水行、风行二针,随后笔走龙蛇,朝脚下一劈,又挡住土行针的偷袭。紧接着剑招一变,一阵剑鸣过后,剑上顶起一个偌大的旋涡。
林皓白正欲反攻,脚底却猛地钻心一痛,只见半只针自下而上,从锁骨窝里穿了出来。原来那土行针另有奥妙,早在地底一分为二,他防了一针,不想还有第二针。
林皓白腿一软,单膝跪倒,手中的剑也掉在地上。五行针在天上列好方位,对准他周身五处大穴。
阿花冷笑道:“臭小子,不介意武功再废一次罢!”
刚言罢,一个黑影蓦地疾奔上来,横在林皓白身前,五行针从那人身上穿过之后势道稍有减弱,林皓白魅影步起,立刻脱身。
阿花被这一变故气得暴跳如雷,一扬手,将那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坏事之徒扎成了刺猬。
“且慢动手!”林皓白显出身形,打了一个停手的手势,翻过尸首,见并不认识这人面目,暗中松了一口长气。
这时又见一人从南面人丛中跑了出来,大哭道:“兄弟!卢兄弟…”原来替林皓白挡下杀招的不是别人,正是卢二,后来的那人,却是常胜。
张何见场上突生变故,立即提步赶来,黑着脸道:“你等何人?怎敢扰乱比试!”
常胜泪眼戚戚,连连磕头道:“道长恕罪,我这兄弟患有疯病,刚才突然发病,我也始料未及。”
“胡闹!”张何手中拂尘一甩,斥道:“快滚。”
常胜赶紧负起卢二尸身,叫上手下几人,快步下山,寻到一处台地,将人掩埋。
林皓白只觉这二人颇为面善,但全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喂。”阿花见林皓白转眼便不似受伤模样,不可置信道:“你…没事?”
林皓白回过头,叫道:“谁说没事!疼死我了!” 刚才他体内十停经脉断了三停,肝脏也有伤损,不过片时便已自愈。自从那畜生吞去慧真和尚化成的六颗舍利之后,愈伤的能力貌似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逆天了。
阿花瞪圆双眸,面上惊疑不定。
“娘子,咱们继续。”林皓白将手中剑耍了一个把式,陡然一划。阿花略显迟疑,向后退了一退,转攻为守。只见林皓白途中生出一番十分奇妙的变化,长剑犹自浮在空中,人却已绕到阿花身后,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在耳旁吹气道:“你好香。”
阿花气极,反手一掌,五行针脱手而出。林皓白身子一矮,从她两腿之间穿了过去,旋即顿住身形,长剑立时又回到手中,向上笔直一刺。
这一躲一停一接一刺,时机拿捏的妙到毫巅。阿花乌黑的眼珠映着剑光,性命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她张开嘴,吐出一枚银针震在剑上,连步仰身倒退,总算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阿花站稳脚步,衣领上破开一道口子,露出半个雪白的香肩。
“好!”场下一阵哄叫。
程曦看的咬牙切齿,破口骂道:“臭不要脸!我看就算是头母猪你也不放过!”
释心闭目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阿白目眦欲裂,恨不得将林皓白千刀万剐。
阿花手指一弹,一只绣花针别住衣口,心底油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是惊,也不是怒,更不是恨…一时间思绪纷飞,精神恍惚。
阿紫大喊道:“阿花!你愣在那干嘛?”
阿花打了一个激灵,醒顿过来,扬起手,飞针横竖乱舞。
“花缤纷。”林皓白见她发招,这才起剑。剑花密不透风,一下便破去诸般神针妙法,赢了个满堂喝彩。
“水东逝。”剑影如浪,一浪接一浪。阿花力不从心,渐有败象,但奇怪的是林皓白剑下并没有什么杀意,反而隐约却有一阵似断非断的…情意…
阿紫急道:“阿花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阿青眉头紧锁,呢喃道:“这人…这剑…古怪…”
阿灰道:“阿黄,你是使剑的,这小子捣什么鬼?”
“不知道。”阿黄眼睛一眨不眨,跟随林皓白的剑路,自顾自叹:“写意,绝伦,摄人心魄…好身法!好剑法!”
阿红捏着下巴,道:“那小子貌似随时都能取胜,但就是不出那一记杀手…像是在耍猴。”
“不。”老黑道:“没杀意,才没破绽。”
阿蓝道:“师父说,有招便有破绽。一定是咱们阅历少,看不出所以然来。”
“狗东西!”阿白攥紧拳头,又是担心,又是气愤。折过身,向柏杨探口风道:“前辈,他使的这剑,与之前好像不一样了。”言下之意,却是想问破招之法。
柏杨道:“这般的花花曲曲,看着像李悠的路子。”
阿白心中一凛,心道:“这小子和剑仙居然也有交集。”
尤红雪赞道:“不愧是剑仙,这一套剑法行云流水,神妙莫测,换做是我,也无从破之。”
阿花奋力荡开一剑,顿住身形,也好奇道:“喂!这是什么剑法?”
林皓白将剑一收,贱兮兮道:“小老婆,问这个干嘛?”
阿花脸一红,吞吞吐吐道:“我…我只是…有点…有点奇怪…”
林皓白呵呵一笑,神情却有些暗淡,低声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阿花道:“什么?”
林皓白道:“这剑法的名字。”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花脸上又是没来由的一红,嗫嚅道:“哪里无情?”
林皓白叹了一口气,道:“无心而生情,以情为利,最是无情。”
“我不懂…”阿花听得一脸迷糊。
林皓白突然背身向后一转,道:“来。”
阿花错愕道:“你干什么?”
林皓白不言不语,亦不理会。
“胆敢小觑我。”阿花升起怒意,撒出五行针,望他后背射去。
林皓白头也未回,三拨两躲,渐行渐远。
“看来这招没什么用了。”阿花拈起一只绣花针,一闪而过。
林皓白脚步一错,手中的剑忽从腋下反穿出来。这一时机又拿捏的恰到好处,阿花始料未及,情急之下本能的如林皓白先前那般,斜身从腿下划了出去。谁知林皓白早有预料,一挥剑,斩下一把青丝。
阿花起身摸了摸发梢,道:“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林皓白道:“明白就好。”
“但我不会留情!我保证,你会后悔!”阿花扔掉手中的绣花针,事到如今,她只好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
掌起,恶风阵阵,刮开地上一层黄沙。林皓白手腕一抖,在空中点出两道凌厉的剑气。这若换作常人,非要撤掌不可,但阿花势头不减,一双肉掌之中陡然各生出一截尖骨,将两道剑气吸了进去。
林皓白剑生青芒,以芒织网。阿花手掌一挥,撕开剑网,两截尖骨离掌飞旋。林皓白平剑一削,尖骨碎成骨渣,密密麻麻的洒了过来。他并不慌乱,一团罡气护住周身,长剑一横,准备继续出招。
“什么!”林皓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招经无量功升华过的虚空象居然未起丝毫作用…他整个人飘了出去,鲜血就像碎石撒在湖面上激起的水花一样,在空中起舞。
“林皓白!”程曦歇斯底里的一声悲号。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陆霜也霍地站起,紧握剑柄,苍白的手背上青丝跳动,随时便要出手。
林皓白重重砸在地上,意识一阵模糊,但瞬间便即清醒。他运气将体内骨渣悉数逼出,身上几十处伤势飞速愈合。
“还好没伤到心脉。”他暗自庆幸。
阿花未下杀手,只欲擒人。不料林皓白飞身弹起,又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
阿花惊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林皓白笑道:“当然是人,亲亲的好人。”
“这怎么可能!”阿白不可置信道:“他中了‘刺魂’竟然…竟然无事?”
阿青的眉头拧的愈发紧了,说道:“你忘了?他刚才中了土行针也没事。”
阿灰道:“难不成他有不死之身?”言罢,几人不约而同的都望向柏杨。
柏杨摇头道:“他并无特殊体质?”
尤红雪道:“莫非是那灵兽的缘故?”
柏杨道:“封灵入体的确是有愈伤之效,但不可能眨一眨眼就恢复了…”他沉吟道:“这小子怕还有别的机缘。”
阿黄不安道:“敌人如此玄怪,不如让阿花趁早认输便了。如今阿紫武功半废,阿白身体半残,阿花再有个三长两短,大业休矣。”
阿紫怒道:“放你娘的屁!什么叫老子武功半废?我若静养一年,定能复旧如初!”
阿红斜睨道:“可使劲吹吧,三年能复,我管你叫爹。”
阿蓝安慰阿白、阿黄几人道:“不必担心,要是没法赢,师父自然会叫停比试。”
老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尤红雪惜这二人,揖身对方轿中道:“教主大人,少林得此人,说明气数未尽,不如暂且放过他们,先谋他事。”
“不急。”轿中道:“我还想再看看。”
柏杨道:“老家伙,你对他有兴趣?”
“当然。”轿中道:“如此好材,谁能不爱。”
阿花心中迟疑不定。这小子根本伤不了,要赢这场比试唯有将他一击毙命。但若不遗余力,罗生三式“刺魂、灭神、湮灭”一旦进毕,自己修为势必大损,更何况她也实在不想杀去此人…当然,这跟剑神并无关系。
“小心了。”林皓白飞身上前,快一剑,慢一剑,一剑热情似火,一剑冷若冰霜。阿花挡了几挡,心神一阵荡漾,又一阵哀凉,身上血花四溅。
“好剑!”这几剑太也赏心悦目,众人山呼叫好,就连神教的也不禁暗暗喝彩。
阿花目光中仍然闪现着犹豫。林皓白一招“蝶恋花”,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终究还是要杀我。”阿花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十指生出尖刺,祭出第二式“灭神”。
时空一阵扭曲,阿花人倏然消失,一刹那出现在林皓白身前,一爪掏向心口。
快,太快了,快到神鬼难测。
林皓白眼睛慢了,但身体似有感知,一侧身,胸前被抓去一片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你果然古怪。”阿花见林皓白伤口飞速愈合,又长出一层新皮,冷冷道:“不知你死了,还会不会重生。”说话间,人又已不见。
林皓白虚空象起,但眨眼头顶就被对方破象而入,自己的天灵盖落入他人之掌,下一刻就要命赴黄泉…
林皓白心中念动,一股磅礴的真气从百会穴冲天而起,与此同时,腹中也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
阿花被震出十丈开外,连呕了几大口鲜血,心中惊骇无比,此人不但有不死之躯,其内力之深,反应之快,也绝非她九人中任何一人能及。
巫薄雨不可置信道:“神教女护法这等招式,也被他破了…怎么看,他都比以前更强了啊!”
原本已经预备伸指救人的司空笑又收回了手,道:“看来他在少林寺,又学了不少东西。”
陆霜浑身发软,寒毛竖立。刚才那一幕太过凶险,除了他自己,恐怕谁都救不了…
东首的柏杨起身之后又慢慢坐了下来。
轿中道:“看来你还是不大放心他啊。”
柏杨骂道:“老家伙,你这女徒弟出手忒也狠辣了。”
轿中道:“那受伤的,不还是我徒弟么?”
林皓白心知这场战斗不可再有拖延,伸手一剑,气贯长虹。
“湮灭!”阿花额心射出一枚黑色小针,掀起滔天气浪。
剑尖和针尖一抵,空气登时炸裂。气波荡开,震得峰顶众人心血沸腾。
林皓白额上青筋暴起,腹中翻天搅地。他发足力气,将周身真气悉数运转,皆生无量,霎时身体鼓胀如球,若不是有北斗天星功顺息调气,他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林皓白定住心神,将体内暴涨的真气一半导入丹田,一半泄入剑中。红睛神龙终于安定了下来,一道蓝光盛起,小黑针消融在剑气之中。
阿花眼神涣散,再无抵抗之力,逼近的蓝光有些晃眼,她凄凄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皓白止住身形,将剑还鞘。
阿花气若游丝,弱声道:“你不做流水了么?”
林皓白笑道:“算命先生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