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雁城出发,由西庭湖转入白兰河,逆流北上,又行了三日,从鸳鸯镇下船,雇了一辆马车向东二百里,便到嵩城。
嵩城坐落在莲花山下,少林寺则在莲花山西北腹地的少室山上,因建在茂密的丛林中,故名“少林寺”。
申时,四人寻了一家酒楼,这当儿不在饭点儿,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一桌人。
林皓白啃着一只鹅掌,见黑牛脸色发青,食欲不振,便道:“咦?傻牛好像有点儿反常。”
程曦扑哧笑道:“谁让你出手这么狠的,这顿饭少说也要吃掉黑牛一百两银子。”
林皓白又夹了一筷子凤舌,道:“明天我就要和猴子上山当和尚了,别这么小气嘛。”
黑牛愤愤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及一个猪肘子来的解馋,有什么好吃的。”
林皓白寻思道:“说的也是。”随即大喊:“小二,再拌两斤肘子,两斤牛肉,拿一壶酒来!”
黑牛怒道:“吃得完么你!”
林皓白呵呵笑道:“你在的时候,吃饭哪有剩的。”
候远道:“黑牛兄弟,木已成舟,吃不吃都是你掏钱。你这般赌气,岂不是亏上加亏?”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黑牛猛地醒悟,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店里这伙计手脚麻利,又通人情,上罢酒菜,还送了一盘果蔬。
外面蹄声急响,几匹马吁停在酒楼门口,一阵子跨进来七八个江湖好汉,往饭厅当中一坐,高声道:“店家,十斤牛肉八碗打卤面,上快点儿,老子们还要赶路。”
“好嘞!”伙计长长应了一声,提上壶给这些人一一倒上茶水。
只听其中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少林寺和武当山肯不肯派人增援咱们。”
一个龙眉豹颈的汉子道:“武当山的牛鼻子我估计指望不上。释心方丈慈悲为怀,我想他断不会袖手旁观。”
青年道:“此事在于立场,却也不大好说。”
“他奶奶的!”一个鸢肩豺目的光头摸着脑袋道:“老子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这归一魔教到底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在江湖上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发着娘娘腔道:“那魔教仅仅派去九个护法,便将与咱们齐名的龙虎盟杀了个片甲不留,可当真骇人听闻呐。”
“怕他何来!”一个满头赤发的胖子哼声道:“这九个怪人武功虽强,却也是耍了一番心计手段才让龙虎盟吃下大亏,成了刀俎上的鱼肉。臧会长英明神武,我青龙会万万不会上贼人这种恶当!”
“不好说啊。”一个身材细长的瘦子道:“护法武功尚且如此,那魔教教主定然手段通天…此人神神秘秘,倒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光头道:“有人猜是那剑魔莫天流。”
青年摇了摇头,道:“照传言来看,这魔教教主显然是那九个怪人的师父。莫天流独来独往,不会搞这种事情。”
胖子道:“管他什么鸟人!谁敢动我青龙会,咱们就与他死拼到底!”
那青年锁着眉头,道:“魔教近日来名声大噪,已经吞并了好些帮派,实力新添不少。他们既然堂而皇之的教人送来拜山帖子,肯定思虑周全,有恃无恐,咱们若是硬拼,恐怕凶多吉少啊…”
一个秃顶汉子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少林武当,我看去也白去。”
胖子竖眉道:“冉堂主,你啥意思?”
秃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回去劝劝会长,降了吧。”
“放屁!”胖子斥道:“你身为一堂堂主,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青年调解道:“易堂主不必动怒,咱们兄弟之间说些心里话又有何妨。更何况…”略微一顿,道:“其实我也主张投降。”
“什么!”那姓易的胖子气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青年道:“倒不是我怕他们,只不过我探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众人都凑过来道。
青年道:“且不说魔教弄手段,你们可知破天斩贺仁德、翻云龙鲁怀素这等生性闲野,武功不俗的散人为何也甘愿加入归一神教?”
“为何?”易胖子粗声问道。
青年压低声音,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长生。”
“哈哈哈哈!”当中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突然仰头大笑,道:“长生?这归一魔教的人可真是菩萨心肠,自己长生不死还不满足,还要人人得此大幸。奇哉奇哉,怪也怪也!”
“魏堂主说的不错。”龙眉豹颈的汉子道:“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就算是真的,恐怕去长生的路上也要铺上许多垫脚石才罢,否则魔教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这时店里伙计将五大碟牛肉摆到桌上,请道:“几位爷,先请慢用。”
“好了。”姓魏的中年人拿起筷子,说道:“是降是打,让会长定夺,咱们干好自己分内事便好。吃饭吃饭!”
“道不同不相与谋。”青年摇了摇头,道:“今日这一顿,就权当是我和兄弟们的散伙饭罢。”
听了这话,易胖子怒极,伸手一掌将面前一块桌角拍了下来,炸雷般喝道:“姓常的!难道你要背叛帮会,投靠魔教?”
青年泰然道:“是又如何。”
易胖子霍地站起,拔出刀,面色不善道:“收回你方才说的话,大家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青年冷笑道:“说了便是说了,听到便是听到。怎么?你还要杀我不成?”
易胖子厉声道:“姓常的!你若执意如此,易某可就要替帮会清理门户了!”说着一刀向青年砍了过去。
这一刀并无什么变招,那人手中也留了七分气力,明显只想吓一吓姓常的青年。
铛的一声,大刀被人挡了开来。
“你…”易胖子惊了一惊。
瘦子收起铁扇,呵呵冷笑:“清理门户?你好大的威风!”
易胖子瞪圆眼珠,骂道:“姚征!莫非你也要与这姓常的败类同流合污?”
“不错。”瘦子淡淡应了一句。
易胖子气的浑身肥肉乱颤,他咬着牙环顾道:“还有谁要投靠魔教,一并站出来罢!”
秃头和光头霍霍站了起来。
青年侧头问了句:“毛堂主?”
满脸横肉的娘娘腔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龙眉豹颈的汉子道:“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算不上串通。”姓常的青年道:“志趣相投而已。”
没想到帮会大难临头之际,尚未请到援手不说,自家兄弟却先分崩离析。易胖子将手中大刀重重掷在地上,痛声道:“狗东西,臧会长待你等不薄,你等竟然…竟然…”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姓魏的中年人叹了一声,劝道:“人各有志,由他们去罢。”
姓常的青年揖了一揖,道:“魏堂主、易堂主、崔堂主,咱们后会有期。”
易胖子撇过头,冷冷哼了一声。谁知姓常的青年袖口蓦地生出一口短剑,一剑射了过来。这一下又狠又快,又意想不到,胖子猝不及防,只觉身上一凉,剑刃便透心而过。
正从后厨拐出来的伙计看见杀人,惊得抬盘掉到地上,几碗面溅了一地…
姓魏的中年人一脚将身前方桌蹬飞,拉起姓崔的汉子退到墙角边上,瞪着眼道:“常震,大家好聚好散,你这是做什么?”
姓常的青年又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幽幽道:“投诚嘛,总要拿点儿诚意出来。三位的项上人头,我看最合适不过。”
两人一听,情知不妙,亮出兵刃抢攻了上去,只想速速杀出一条血路逃生。但几人之间武功相若,平日里一对一来也难分上下,何况以二敌五。那五人严守门户,又封住去路,消解罢二人一轮攻势,便已将其合围。不时,姓魏的中年人被姓毛的娘娘腔一锤击中背心,姓崔的汉子也被姓冉的秃头一剑刺中大腿。
“对不住了!”剑光一闪,姓魏的中年人和姓崔的汉子被一条长剑先后穿心而过,立时双双毙命。
料理完三人,瘦子看了眼呆如木鸡的伙计,道:“要不要把这楼里的人都给…”打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姓毛的娘娘腔道:“别了,没必要伤及无辜吧。”
“咱们残杀同门这件事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啊…”青年沉吟道:“还是除掉的干净。”
几人朝林皓白这边瞟了过来。
“糟糕!”林皓白暗暗叫苦,忙道:“黑牛,快使招!咱们逃命。”
黑牛惶急道:“这房子里头,教俺如何施展。”
候远怯声道:“这下热闹可看的大了…”
瘦子走到伙计面前,道:“兄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伙计嘴唇动了两下,没来及求饶,就被一扇打了个脑浆迸裂。此时,鸢肩豺目的光头也横刀向林皓白几人欺了过来。
咯吱咯吱!桌前忽地冒出一个寻常人一般大小的木头假人,那假人双臂交错,隔住横空劈来的大刀,又斜步沉肩一撞,便将那光头震飞了出去。
“这是什么东西?”林皓白奇道。
程曦得意道:“是我的保镖。”
只见那木头假人甚有招式,又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顷刻便将五人一一打倒在地。
姓常的青年捂着胸口,惊恐道:“难道…难道这就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傀儡术?”
一旁的瘦子悄摸爬起身正想逃跑,却被木头假人飞起一脚踢断腿骨,滚在地上又叫又嚎。
木头假人传出一个木讷的声音:“杀?不杀?”
林皓白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这木头人竟然还会说话!”
程曦向林皓白道:“怎么办?”
林皓白想了想,说了句:“绑了送官罢。”
程曦微笑道:“你和以前,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林皓白道:“我不想你的手上沾血。”
“嗯。”程曦轻声道:“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