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异的黑色轿子,里面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温如言还是听出来他说了一半的话中所隐藏的意思。他急忙问道:“你是说我家主人她是中了毒,对吗?”
“是的,是中了毒,而且还是一种远古的罕见奇毒!”轿子里的人的声音仿佛充满着震惊,“但我也不敢确定,你最好靠近来让我看看你家主人的状况。”
温如言疑惑的望着轿子,谨慎而迟疑。对方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他也不敢贸然。他很纳闷对方为什么始终躲在轿子里不出来,但他也没有问。
“你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轿子里的人看出来温如言对他的不信任,“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也就罢了。”
温如言也不解释,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中了毒?”
“我感觉到了,一股带着幽冥气息的冷血之毒。”轿子里的人说,“但她的脸一定血红如潮,我说的对吧?”
温如言暗暗一惊,对方连看都没看到,就这份感知绝非常人所能及。他知道遇到了对的人,急忙问道:“你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能解毒吗?”问出口,他才觉得自己是急迫了些,看过猪走路的人,并不一定吃过猪肉,知道是什么毒的人,当然也不一定会解毒。
果然,轿子里的人说:“我并不会解毒。”
温如言很是失望,又问道:“那你知道中这种毒的人会怎样?”
“据我所知,中了这种奇毒的人,最多只有十天的寿命。”轿子里的人说话的声音既不怜悯,也毫无悲伤,“但如果有对症的药,可能还可以延长一段时间。”
温如言心里一沉,一股无法言喻的刺痛席卷而来,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土地庙里陷入短暂的沉寂,轿子里的人说:“我曾经听说过,这世间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远古神迹,说不定他们能够医治。当然,我只是认为说不定。自从人类真龙诞生,神迹早已远逝,又岂是那么轻易遇到的。”
温如言默然无语。
轿子里的人的声音颇为惋惜,道:“下午途经此地,忍不住进来停歇一阵,算是多有惊扰了。”
温如言道:“阁下客气了,我也是暂居此地,无非是比你早一点而已,谈不上惊扰。”
轿子里的人不再说,也不见有人抬动,轿子忽然自己转身,然后虚空移动,到了门边。门比轿子窄,显然是出不去的,可这并没有难住轿子。
温如言震惊之余,甚至怀疑轿子是如何进来的,可就在这时,轿子忽然腾空而起,窜入了土地庙的夜色之中。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土地庙里忽然像是因为随着漆黑的轿子离去而变得一片黑暗。
夜澜曾说,黑暗是最美好的。对于某些人某些事,甚至是某些活着的东西,夜晚无疑是美好的。这就如同白天,就如同温暖的太阳,对于人类来说,似乎更加美好。
人类热爱光明,可温如言觉得自己与很多人类不同,他更偏向于喜欢黑暗。也许是因为自己出身的缘故,他知道他并不算是人类,也不属于妖魔鬼怪,更不属于美丽的精灵,而他却来自于一支神来之笔。
创造他的人用弯弯曲曲的线条绘出了他的人体,用画龙点睛的手法复活了他,他由虚幻的影子变成了一个人,也同样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
他望着土地庙外的夜空,仿佛在用他独特的感官去感受着刚才的点点滴滴。他有着超于常人的感官。此刻完全可以肯定,躲在轿子里的人,应该并不算是人了。
否则对方并没有看妙龄的状况,就能感觉到她中了毒,这同样超乎常人的感知。如果不是人,又会是什么?温如言并没有多想,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显得无关紧要。
妙龄在昏迷中极为艰难的发出一点微弱的呼吸触动,使得温如言终于回过神来。眼前的黑暗,似乎更让他适应了些。他也懒得去点灯了,昨天的最后一点灯油已差不多用尽,因为忙于妙龄的毒,他几乎忘了这件事。
现在,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黑色轿子里的人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他可以肯定这种说法。时间对于妙龄来说,已不容迟疑,多耽搁一分钟,妙龄就会多一份危险。
反之亦然。
温如言将该带的东西收拾了,事实上他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东西,最多不过是妙龄的随身物品,比如佩剑,道家拂尘等等。
随后又去村里一家富户那里买了一辆牛车,用了他仅存的一张百两银票。
这一百两银票还是先皇留给他所剩下来的,先皇说:“你潜伏在龙城,就是为了等待她回来,这期间,你必须要生活。”钱对于他来说,像是可有可无。
他活得默默无闻,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可为了救妙龄,他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没有经过妙龄的同意,他还是蒙着脸。如果以这样的装扮回到龙城,在昨天之前无疑是没办法进城的,除非他解开脸上的黑色面纱。但他默认了,只要妙龄一天不允许她解开蒙面,他就一天不摘下。
夜空中几点星辰洒落,靠在西边有颗最亮的星,透出一丝幽蓝的光芒。
夜晚的天地间漆黑一团,微弱的星光下几乎很难看见,温如言驾着牛车,沿着去往龙城的官道缓缓而行。他走得颇为缓慢,前方那颗最亮的星星仿佛也在跟随着他一起移动。
他莫名的忽然想起以前从绝岭下来的路上,有一天曾听见一个女人唱的一首哀伤的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歌,只记得其中几句…我站在夜晚的高岗上,呼唤着远方的情郎,我的郎啊你在何方,自从你离开了家乡,孤单的大雁也在彷徨,寂寞明月承载着我的哀伤,我思念着我的郎,我的郎啊你在何方,别再让我绵绵日悠长…
声音是那么哀怨,感情是那么凄伤,温如言听着听着,原本空白的内心居然渐渐起了变化,一望无垠洁白无瑕的世界,原来也有花开花落,也有悲欢离合。
或许这就是人间,他幽幽地想,难怪那个人对他说,你在你的内心世界里,就像一块一尘不染的布,但随着时间不断的融入,哪怕看起来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也会让你感悟到人间烟火,到时候,你就跟我们人类一样了。
“我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否则我为什么会担心她,而又在很多时候会想起她?”温如言想着叹了口气,似乎分不清楚前一个她和后一个她到底是谁,抑或又是一个人。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那颗最亮的星,只见那颗星突然在闪烁着一点蓝芒之后,原本很亮的光芒就变得暗淡了下来。
这是什么状况,他想。
牛车随着他懵懂的心态摇曳前行,而在大道更往前面不远的一口水塘边,原本宛如墨镜的水面忽然起了一道光圈,然后哗啦一声,一条比碗口还要粗大的巨蟒破水而出。
巨蟒腾出水面,在岸边扭曲着变成了一个青衣男人,他阴冷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青衣男人转身抬头往左侧方向望去,却见很远的一棵大树上站立着一个人。黑暗中虽然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青衣人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谁。这人却正是紫衣卫副统领夜澜。
他摆正了身姿,恭敬地朝着夜澜行礼,道:“大王,我来了!”
“老九。来了就好!”夜澜睥睨着他,声音显得无比深沉,“大家都还好吧?”也不等对方回答,又问:“除了你之外,修行突破了的有几个?”
“就……就只有两个……”老九显得有些忐忑和羞愧,羞愧是因为他们的大王早在几百年前就已修行成人,若不是因为那一年遇到一个女人而破了清修,他几乎认为大王定然会化蟒飞升为龙。
而他老九和其余的蛇族成员,虽然不遗余力的苦苦修行,但能突破的似乎除了老二老七之外再无其他。他老九也不过是最近才突破可以幻化成人,比起大王甚至老二老七,还是差了很多。但他心里实则是骄傲的。
起码他也算是个中翘楚的其中之一不是?这不,这才幻化成人,大王就将他从远荒深林的蛇族群里召唤来到了这繁华世界。
他想着就觉得无比兴奋,因为他听老七说人类是最美味的,他早就向往的地方啊!
“都是一群废物!”夜澜低沉的骂了一声,不过又自我释然,“但这也怪不了你们,本来这天道所利用资源已渐匮乏,各个又资质不同,领悟不同,要想像远古时代那样肯勤心修炼就能成人已是不可能了。”
老九极为赞同大王的话,说道:“大王所言极是,别说其他种族能有修行突破者就已寥寥无几,单说那狐族,除了一千年前成形的那几个老家伙之外,在年轻一代中也是少之又少。”
“你倒会找借口。”夜澜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不过想着他能修炼幻化成人已属不易,也算是佼佼者,便也没真的发怒,只是语气极为无奈,“不过对于我们修行的妖族来说,似乎的确是到了瓶颈期,这不是个好兆头。自神族飞升之后,人类真龙诞生,这世界就变了,人类越发繁荣,我们妖族要想出头也就越发艰难了!”
“大王,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妖族真的永无出头之日了?”老九忧心忡忡。
夜澜叹了口气,想到某些事越发郁闷,道:“那也不完全是,这时代资源是匮乏了,但若是借助某些上古神族遗留在人间的神器,对于振兴我们妖族来说也未尝不是一大捷径。”
“哦,难道大王知道这些神器在哪里?”老九不觉精神一振,眼巴巴的望着夜澜,想着或许大王这次召自己前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些神器。他顿时摩拳擦掌。
夜澜望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老九没有修炼成人的时候就是太急躁,如今还是一点没变。
不过说到神器,夜澜内心里忍不住一阵痛惜。据他所探得的消息所知,这世间留存的神器也不过就两三件。其中一件就在神秘无踪的凤凰神殿里,据说那就是一支神笔,那可不是除了画江湖正道,而是画一切生死。
正是这样一支神笔,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大刀,才使得人间泾渭分明,以致世间一切黑暗力量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出世。
有时候夜澜忍不住就想,当年神族退出人间的时候,说不定就是故意给他们所庇护的人类留下来的。毕竟就算神族退出,但信仰仍在,人类真龙诞生,成就了香火传承。
除了这支神笔在凤凰神殿之外,人间还有一件神器,就是两面赤默铜镜。据说这两面赤默铜镜是当年女娲娘娘所用,后来神族爆发大战,铜镜遗落人间不知所踪。
经过沧海桑田的变迁,赤默铜镜默默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潜移默化,终于激发了铜镜的超能量。通过这两面铜镜,能养魂,让人达到永生。
夜澜之所以能知道这两面铜镜,还是因为前世破他清修的那个女人。
在前世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居然贪恋于对方的美貌,不惜破了清修。可没想到的是,那女人性情刚烈,哪怕夜澜以她最亲近之人为要挟,但她仍是宁死不从。
后来那女人不知道是得于何种机缘,居然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重生为人。
夜澜无意中听说之后,不觉深为感叹,对于一个普通人类来说,能两世而生,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奇迹。但这世界本来就是无奇不有的,何况夜澜更知道这女人带着记忆重生的目的是什么,为此心生妒忌而又不甘,凭什么他得不到的女人能有此殊缘?她重生来这一世,无非就是为了解救当年被他以“桃花咒”变成活死人的那个最亲近之人,夜澜倒想看看她能不能找得到。
就这样夜澜跑到阴间九渊之地,暗中查探那个女人到底是投胎于哪一世。结果他反而从阴间所存的资料中得知了铜镜的秘密。
夜澜为此暗中惊喜,因为关于赤默铜镜他是知道的。他在秦始皇那里见过,当初他在咸阳宫陪伴秦始皇的时候,就听秦始皇跟李斯说过,在他将来死后,那两面铜镜就会陪葬于秦始皇陵。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两面普通的铜镜秦始皇为什么如此重视,如今想来,怕是与秦始皇的长生有关。
世人都知道秦始皇为追求长生而倾尽全力,看来这事绝非偶然。但要想进入秦始皇陵又哪有那么轻易,当年霸王项羽穷三十万兵力也不过只动了表层而已,再说秦始皇陵里还有夜澜所畏惧的东西,他始终不敢去动。就算他是千年妖又如何,同样会死。
当然,夜澜也不会就此罢手,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展翅金雁上。当年项羽挖掘秦始皇陵的时候,无意中导致展翅金雁飞出了秦始皇陵。而从冥界的残留信息记载,展翅金雁是与铜镜息息相关的。
在地面的人类当中,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夜澜一人,而冥界是鬼域,受到某些人神之间相处的规则约束,根本没有谁会去关注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秘密。
为此,夜澜一边打探那个投胎的女人的下落,一边暗中寻找当年飞出秦始皇陵的展翅金雁。但始终无果,无奈之下夜澜只好去找当年的秦始皇陵守墓人。只是这些守墓人历经世代变更,也不知道是否受秦始皇陵的黑化影响,最终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也就是传说中的无面人。
这些守墓人变成非人的生物后,为人类所不容,最终被迫离开秦始皇陵,去了西境最极端的鬼望谷隐藏了起来,最终不为人所知,成为了老奶奶口中吓唬孩子们的传说。
夜澜费尽心机找到了他们,两方一拍即合,经过双方筹谋,无面人一边将关于展翅金雁的传闻传出江湖,一面又弄了个假的展翅金雁在江湖中百般抢夺,以此企图引出真正的展翅金雁。
夜澜也不知道用一只假的展翅金雁到底能不能引出那只真的展翅金雁,但他还是这样来到了龙城,他的任务则是帮助无面人,搅乱朝纲,以致天下大乱。
关于这些情况,夜澜当然是不会跟老九多说,他抬眼望着前方大道上缓缓走来的牛车,说道:“老九,看到那个牛车没有,车上躺着的人你不要管,去把那个赶车的人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