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对皇上是寄予厚望的,此时此地,如今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只有皇上。
其实皇太后的年龄也不算太老,与皇上相差也只有十来岁,只是自从进宫,她侍奉先皇身侧,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孩子,因此对于当时的太子,皇太后还是视如己出,包容了伟大的母爱。
她认为,皇上总会顾全这份情义。
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来到朝堂之上见到了皇上,皇上望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呵呵笑着,人畜无害,说:“太后啊太后,你太让朕为难了!”
皇太后一愣,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满朝文武也都没有明白,平日里看起来憨憨哈哈的皇上,此刻居然说出这样一句感情如此丰富的话来。
今日是除去华太傅一党之后的第三天,如今华党尽歼,剩下的除了论功行赏外,就是对作为华家之女的皇太后该如何处置。
本来以皇太后的尊贵身份,就是华家有罪,也罪不及她,可关键是有积弩校尉董光和殿中郎将秉坤等人举报皇太后勾结华太傅企图谋反,这就不得不被重视了。
董光和秉坤二人无疑是得了狄荣华的私下里指使,这才愤而举报皇太后谋反。
秉坤前天也参与了捕杀华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人必然是狄荣华一方的人,但董光却并未参与,原本一个默默无闻的禁军校尉,突然跳出来指正,也是耐人寻味。
所以,这样的堂会,皇上不得不出席,而他这愁眉苦脸的一句话,也使得堂会暗潮汹涌。
那一刻,丑皇后的心忽然间变得冰冷,沉到了谷底。墙倒众人推,病死如怨偶,这世上没有同情心,只有看你还有没有用处?
而对于狄荣华却是满心的一圈波澜,她扭头望了一眼皇上,眼神中难掩一丝诧愕而惊讶。
不过她还是不会错过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这是她自华太傅掌权之后第一次端正地坐在朝堂之上。
帝国自太祖建国,便有规制,后宫不得干政,这也就是华太傅当初敢在朝堂上当众辱骂狄荣华的原因。
华太傅的专权,为自己埋了一条死路,而狄荣华从来不是个心胸开阔的女人,自然更不会善甘罢休。
她发誓,她一定会坐在朝堂之上,俯瞰众生,做史上第二个擎天皇后。她要让所有轻视和嘲笑他的人,坐在下面仰望着她,就像她是他们的星空一样。
狄荣华想着身心激昂,望着皇太后,黑着一张丑脸,对皇太后充满了怨怼:太后,你说你好好的不在后宫享清福,何必要与华太傅勾结谋反呢?
这话说的与皇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摇头叹息,一副惋惜之色。
我没有与华太傅勾结,华太傅……皇太后本来想说华太傅也不会谋反,但忽然想着,如果父亲华太傅真的出事了,那就是百口莫辩。
她可怜的望着皇上,身子不停的发抖,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她父亲,她娘家满门都已经死了。
有的大臣都微微摇头,黯然叹息。朝堂的斗争,永远充满了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可最终又有几个人能爬上岸?
狄荣华一声冷笑,反问她:“如果你没有勾结,那这又如何回事?”
一支铁箭掷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响。
这正是皇太后那天晚上派人射出皇宫的铁箭,上面还绑缚着她亲笔写的求救布帛。
这……这是什么?第一个发问的是大司马王越,其他大臣也面面相觑,只有少数大臣偶尔拾到铁箭,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已预感到宫中即将发生一场大变动,自然斟酌了再斟酌,而不会轻易涉及其中,唯有两面观望,已免站错队伍误了身家性命。
此时狄荣华迫不及待的丢出铁箭,早有吏部侍郎周任安抢步出来拾起铁箭,并拆开布帛,立时装得大吃一惊。
事实上周任安那天晚上也见到过铁箭,那还是他的府中下人外出皇城回来时在路上拾到,便带回交给了他。
周任安当时何尝不想去给正权柄滔天的太傅送信,可他素来谨慎,在宫中也意识到哪怕太傅权势再大,起码还有个皇上在。
而他早已看出苗头,知道皇后与皇太后一党势如水火,如今看到铁箭上皇太后的求救信,就意识到这是狄荣华要对皇太后一党动手了。
周任安不是傻子,自然从中不难看出丑皇后已稳占上风,若非皇太后处于劣势,否则何必出此下策。
他思虑再三,便灭了去太傅府报信的念头,同时命下人密切关注朝中态势。
果然第二日四公主大婚之日,这边因为刺客闹得满城皆惊,那边丑皇后狄荣华趁喜宴之后无人无备,伙同安庆王李重州,以歧王之力血洗了太傅府,并将华太傅的余党一网打尽。
等到朝中大臣听说之后,无不大惊失色,不明所以,是真的不明所以。
还是歧王李八荒出面扬声:“华太傅意图谋反篡位,本王受命诛杀此贼。”
他手里的确还持有皇上亲自颁布的诏令,这还是狄荣华以太傅“篡位”为由向皇上求来的。
周任安如今一看到铁箭,他比别人似乎反应更快,知道该抱紧谁的大腿,这拍马溜须的本事立马见影:“这……这是皇太后亲笔书写,竟是要与华贼通风报信呢,呵呵,果然是父女狼狈为奸,狼子野心!'”
皇太后浑身发冷,说:“不是的,不是的,我这只是……只是……”她就算再无能,此时也知道或许从一开始就落入了狄荣华的算计当中。
想来那个为他出主意的奴婢,怕早就被丑皇后收买,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并非是收买,而是夜澜以梦致幻,这可比收买更加高效而不着痕迹。
她一时悔恨,望着嘴角含笑的狄荣华,只觉那一张粗糙敖黑的丑脸是那么的狰恶,顿时怒恨交加,发疯般的冲过去:“你这个丑女人,你如此害我,不得好死!”
狄荣华一声冷笑,早有禁卫上前拦住大喊大叫的皇太后,她才上前扬起一巴掌打了过去:“先皇给了你华家一世荣耀,你们华家不思感恩,反而狼子野心,这怪得了谁来?”
皇太后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又被禁卫钳制得无法动弹,只得哭叫着面向群臣:“众位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是这个女人刻意陷害我,你们都说句话啊?”
堂上众位大臣低着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虽然很多大臣不明所以,但有些人还是看出来其中是非曲直,自然也不敢直言。
如今谁不明白太傅一死,华家全诛,这帝国便从此是狄荣华的天下。想来这诛杀太傅的诏令是皇上亲自下的,别看这皇上平日里痴迷匠工,不理朝政,到了紧要关头只怕还是偏向于狄荣华。
哪怕狄荣华是真丑,可人家是实实在在的皇后呢!
本来自先皇驾崩,华太傅受遗命辅佐新皇,可谓俨然太上皇之势,又加上皇太后之尊,可以说这帝国名为李家天下,但实际上则是华家说了算。
皇上便愈发地玩物丧志,任由华家妄为,而皇太后与皇后之间势如水火,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他心中自有主意,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皇太后眼见满朝堂的大臣没有一个出面为她说话,心头更加发冷,便转向皇上:皇上,你是最明白不过了,难道就任由那贱人如此践踏先帝尊严?
她此番竟是急乱之下口不择言,光是那“贱人”二字已让皇上不喜。但皇上只是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缓缓声言:“太后,如今证据确凿,您要朕如何说?至于说到先帝尊严,太后,朕倒是糊涂了些,就不知当日你华家可曾做到?”
皇上这句话说的有些隐晦,别人不知道,但皇太后却是知道的,立时浑身冰凉,绝望的瘫倒在地。
先皇驾崩之日,临死之前握着皇太后的手,留下遗言,命安庆王和华太傅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可皇太后和华太傅在安庆王不在场的情况下,擅自篡改诏书,将安庆王的名字去除了。
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只顾抱着先皇放声大哭,面对皇太后的做着他什么也没说,依然是哭得傻傻的。
皇太后自然就更加放心了,从此和华太傅父女二人完全掌控了朝堂。
只是后来,狄荣华不甘大权旁落,于是暗中不断培植势力,哪怕与皇太后时有摩擦,皇上也是哼哼哈哈糊涂为过。
可从皇上刚才那一句话中,皇太后已意识到,这几年来,皇上其实是骗了所有人,他装痴卖傻,任由皇太后和皇后之争,实际上只是借东风压倒西风。
如今,目的达到了。
狄荣华却还不甘心,给了岐王一个眼色。岐王心领神会,便出列进言,义愤填膺的将皇太后的罪行又阐述一遍,提议将皇太后拉出午门腰斩,以正国法。
满朝文武都赫然惊色,望着祁王有点惧怕,这怕是个疯子,他们都想。皇上犹豫了一下,目光在群臣中扫了过去。
很快安庆王李重州站了出来,他第一个出声为皇太后求情,认为皇太后虽然做了一个与其作为母亲身份有悖的事情,但皇恩浩荡,不如予她以先帝皇后之尊,从此居先帝皇陵之侧,以顾全她尊贵的身份。
狄荣华不觉一声冷笑,只是不语,心中却愈发警惕:你倒是会做人情,以此博取名望,殊不知当年若非她暗动手脚,这太傅三公便是你的了。
当下有倾向皇太后的大臣也认为妥当,虽然变相剥夺了皇太后的身份,但至少保全了一条命。
皇上微微颔首,只是还没说话,又有大臣跳了出了,正是吏部侍郎周任安:“皇上,皇太后与杨太傅父女密谋篡逆,想要危害社稷,怎可以戴罪之身再行侍奉承继宗庙,更不能与先帝有相匹配的地位。微臣认为应该贬去他的尊号,废掉之后再把她迁居到离宫城居住。只有这样才能对得住天下万众一心!”
丑皇后望着周任安的眼神也不觉暧昧了些,看来还是你周任安知道我的心意,皇上既然不忍要了那贱人的命,但一旦将她软禁,我要她死就有一百个机会了。
很快,堂下丑皇后一党的大臣从皇太后的神色中扑捉到了这一微妙之处,便都跳出来附和周任安的提议。
皇上望着面色死灰的皇太后,铁青着脸,便下诏将皇太后软禁于离宫,终生不可出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