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琉璃、梁淑贞和唐苏合思一行人出发后不久,一向不常见的郑萧儿露面了,并带给郑安雅一个惊人的消息:郑悠儿与林长晔分居了,起因是林长晔身边的一个年轻婢女。
听到这儿,郑安雅哪里还坐得住,恨不得立刻驱车赶往临淄找林长晔算账,被段知书和杜襄成联手拦住了。
“陛下,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您别这么冒失行吗?”杜襄成道。
“你还替他说话!林长晔这小王八蛋,我当初就不该同意悠儿嫁给他,看看他干的这叫什么事!居然为了一个婢女和悠儿分居,这是不是人族男人常干的始乱终弃?”郑安雅怒不可遏。
段知书道:“陛下,我知道您心疼悠儿,说真的,这事儿谁听了不上火?可是近期国事众多,柏崇峦的新法八字没一撇、科尔漠尚未平定、玉轮国那边也需要盯着。相比之下,悠儿的事实在太小了,您可不能为了悠儿一人把整个国家抛在脑后。再者,这件事说破天也就是两口子闹矛盾,晾几天也许他们自己就和好了,您要是一出面可就把事情弄复杂了,夫妻俩的小矛盾成了两国邦交大事,别搞得悠儿和清源君都下不了台。”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林长晔那杀千刀的欺负我的悠儿!”郑安雅还是气愤难消。
正在此时,房如樨递了一份国书上来,原来是林长卿邀请她下个月一起到长乐国赴柏康之的寿宴。郑安雅扫了一眼,问:“柏老头几岁了?”
房如樨笑道:“长乐王今年四十七岁。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柏老头’这三个字您可别叫顺了嘴,让柏崇峦听见了不好。”
郑安雅翻了个白眼,道:“四十七岁又不是整生日,我去干嘛?今年去了,岂不是以后每年都要去?烦不烦!”
房如樨无奈地赔笑道:“陛下,东帝陛下有意修复您和长乐王的关系,您别不领情啊。您想想,柏崇峦对您如此抗拒,主要还是因为长乐王夫妇对您的印象不好,如果从今往后长乐王对您的态度有所改观,是不是也会对柏崇峦产生正面的影响?柏崇峦如今人虽然来了,到底心不甘情不愿的,能为我们出几分力还很难说。如果您赴一次宴让他心甘情愿为我们效力岂不是更好?”
见她面色有所缓和,房如樨又说:“您不是想了解清源君夫妇的事吗?那就在回信中指名让清源君一起出席,到时候您当面问问他不就得了?”
“嗯……好吧,那就备一份厚礼,叫上柏崇峦和我一起去。离家这么久,他也想家人了吧。”一提到林长晔,郑安雅又愤愤地道:“林长晔和那个婢女的事最好是传言,要是这小子真敢做出对不起悠儿的事,看我不打爆他的狗头!”
“陛下放心,臣这就修书一封给渤海国,让清源君小心他的狗头!”房如樨此话一出,除郑安雅之外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次月,长乐王的寿宴上,柏康之坐主位,身后两人陪坐,一个是柏景行,另一位则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东首是林长卿和林长晔,西首是郑安雅和柏崇峦、房如樨。赴宴的人不少,却因三方各怀心思而差点冷场。优伶们特地精心排练了伴宴的歌舞,也不知有几人在看。柏康之见长子安然无恙,这才堪堪放下心来,唤出身后的孩子与郑安雅见礼。
郑安雅上下打量了这孩子一番,心下了然,问柏崇峦:“这是你儿子?”
柏崇峦道:“回陛下,正是犬子,名叫云渊,今年七岁。”
郑安雅笑道:“看你心不在焉的,要不你坐过去吧?长乐王你也真是的,怎么不让他们父子俩坐一起?”
柏康之淡淡地说:“小儿如今是陛下帐下之臣,当然要听从陛下的安排。”
郑安雅看看柏崇峦问:“你不坐过去吗?”见他面色迟疑,郑安雅道:“快过去吧,朕也不想被外人置喙,说朕不近人情。”
柏崇峦这才起身道了谢,拉着儿子的手坐到柏康之身后。
郑安雅又问:“长乐王,怎么不见王后、太子妃和其他女眷?”
柏康之道:“女眷不便见外人,都留在内室。”
郑安雅这才注意到,主座之后还有一道巨大的屏风,屏风之后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想必那些人了。长乐国素来男主外女主内,且内外不通问,一场宴会竟要分成两拨人。内室的女眷们虽然也同时用餐,她却一点声响也不曾听到。不过区区一屏风之隔,他们这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另一边却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这饭吃得还有什么意思。一想到这里,她更觉得不自在,连着对林长卿使了好几个眼色。林长卿装作没看见,不时地与柏康之交谈着。须臾,他似乎多喝了几杯有点热了,即刻有一位宫女趋步上前,替他除了外袍,并奉上汗巾。
郑安雅见叫不动他,便借口不胜酒力出去透透气,临走时丢了个眼色给林长晔。林长晔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只好跟着出来了。两人刚过转角无人处,郑安雅一把将他抵在墙上,问道:“说,你到底把悠儿怎么了?这次也不见你带她来!”
林长晔无奈地苦笑道:“大姐,我带了悠儿一起来的,她今天一早就进宫陪太子妃去了。刚才她就在屏风后面,所以您老人家没见到。”
“你和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么听说你有停妻再娶的打算?”郑安雅气势汹汹地问道。
“冤枉,绝对是冤枉!没有的事!”林长晔道。
“还狡辩?那个姓谢的婢女是怎么回事?”郑安雅不依不饶,横在他颈前的手也没有放开。她的身量虽然不算矮,但也只到林长晔下巴的位置,使得整个姿势看起来有点滑稽。被一个比自己矮那么多的人威胁着,林长晔觉得有点好笑,但抵在勃颈上的力道可不是假的,他只好偷偷在背后抠着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不要真的笑出来。
“那是……我说了您可千万别急啊……那是太后赐给我的。我和她没什么,真的!可是悠儿偏偏误会了,非要搬出去住,说给我们腾地方。我都快郁闷死了!”林长晔道。
“太后?你们太后?”郑安雅不禁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林长晔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往下压,一边好声好气地说:“对,就是我们太后。”
“笑话,太后会管那么宽?你有妻有儿,家里还有那么多仆役,偏偏缺这一个婢女?”
林长晔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我有一次进宫请安,她忽然说我这些日子辛苦了,有个女子使得一手好针线,还特别会做药膳,就……”
郑安雅翻了个白眼,道:“好,就算我信你说的,是太后赏的。那你就不能回绝了?你不要,她还能硬塞给你不成?”
“大姐,你讲点理好不好?我跟你能比吗?你是西帝,全国你最大。我只是个臣子,太后赏赐,我哪敢拒绝啊!再说了,我哥他……”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变,迅速止住了话头,但郑安雅正在气头上,对他的这一举动全无察觉。
“啧啧,不是说太后待你如亲子嘛。”她不屑地说。
“你也说了‘如亲子’,到底不是亲生儿子,不一样的。”林长晔道。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郑安雅问。
“她叫嫣然……不是,你到底要干嘛?你可别为难她,她就是个小丫鬟,没什么坏心眼,太后让她跟着我,她不得不从命。”
“哟,这就护上了?我告诉你,悠儿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她不是亲眼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误会?”郑安雅道。
“唉,这也怪我,是有那么几次……”林长晔见糊弄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了,“太后忽然赏了个婢女给我,我起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想着让她服侍悠儿。哪知道悠儿一见她就不高兴了,虽然她礼数周到,没有一点不妥之处,但我看得出来,她就是在生闷气。过了些日子,嫣然做了一份山药百合粥,说是有清火的功效。我不过随口夸了一句好喝,悠儿登时就变了脸。当晚,她不肯让我待在她的房里,非要把我往外推,我只好在书房里将就了一夜。好死不死,第二天早上,嫣然给我送洗脸水,让悠儿撞见了,她就以为昨晚我和她一起在书房过的夜,当下就拉下脸来管她叫妹妹。我一看大事不好,正准备跟她解释,恰好门房传话说宫里有事叫我即刻进宫,等我忙完那档子事回到家,悠儿已经搬出去了,我拦也拦不住。”
“慢着,”郑安雅道:“你给我从头到尾慢慢再说一遍。那人叫嫣然是吧?你说悠儿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不高兴了?她怎么说的?”
“她没说什么,只是让下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
“你同意了?”
“啊……怎么了?”面对她的逼问,林长晔忽然感到背脊发凉。
郑安雅光火地举起了巴掌,迟疑了一瞬到底没有扇下去。她怒道:“你还说不是你的问题?东西厢房一般是给谁住的?连我这个高昌人都知道是人族的士大夫们给妾室住的,别告诉我你不懂!悠儿主动提出让她住西厢房,就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你还同意了,她可不就得成全你!”
林长晔委屈巴巴地说:“我家当时就西厢房还空着,要不就只有粗使下人住的屋子了。嫣然毕竟是太后那边来的人,我得好生供着,如果让她和粗使丫头们住一起,那可是对太后不敬。我哪知道悠儿能想那么多啊?”
“后来呢?你夸她的粥做得好,悠儿就生气了?”郑安雅问。
林长晔道:“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悠儿那些天情绪特别不好,有点没事找事。嫣然的厨艺确实不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好,连府里的管家和丫鬟都交口称赞。”
“呵呵,”郑安雅冷笑道,“一个新人来了没几天,上至家主,下至丫鬟小厮都对她赞不绝口,而且那人年轻漂亮、性格又好,身为当家主母,当然有危机感了。”
“你……你怎么知道人家年轻漂亮性格好的?”林长晔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那还用问?不好的人太后能赏给你?”郑安雅道:“行了,再往后的事你也不必说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悠儿或许误会了你,但也不能怪她。是你没有照顾到她的感受她才会这样的!”
“我每天那么多公务忙得晕头转向,回来还要照顾她的情绪?那我娶媳妇儿干什么?”林长晔道。
“得,就是这句!”郑安雅像揪住了他的小尾巴一般,说:“你是不是对悠儿说过这句话?”
“我……”林长晔一下子语塞了。
“说过对吧?哼!我就知道,因为她察觉到了你对她的不满,所以她才要搬出去。”郑安雅道。
“我没当着她的面说……”林长晔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对别人说的话不会传到她耳朵里吗?真要被你气死了!”郑安雅再一次举起了巴掌。
林长晔闪身躲过,边后退边说:“真不能怪我,我以前不止一次说过这话,她都不介意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变了很多,不是嫣然来了才这样,是没来之前她就已经很敏感,动不动就一个人生闷气。我有心开导她,她还不领情。说来也怪啊,我的第一位夫人到后来也是成天疑神疑鬼的,我真怕悠儿会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