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晔和郑悠儿的婚事总算定下来了,郑安雅闲着无聊又重提了交换侍卫的事。林长卿对这些事从来不上心,在林长晔圈定几个候选人之后,他很快就定下了一个姓封的男侍卫。郑安雅这边就不一样了,转了好几圈都挑不出合适的,看得林长晔直翻白眼:“大姐,提出交换侍卫的是你,现在不满意的又是你,你怎么那么多事啊?我们渤海国的禁军可是远近闻名的威武之师。”
郑安雅道:“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跟你丈母娘说话呢?这不能怪我多事。你自己看,这几个人五官不够端正,在我们高昌人的观念里,男人长得丑可是不行的。这几个人长得还行,但是功夫差了点,连我都打不过,到底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还有这位,模样身手虽然都不错,但是人品不行。”
林长晔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看不上就看不上,少污蔑人!”
“不知道了吧?你别看他现在瞅着人模人样的,刚才在宫门口,见了漂亮宫女就上前搭讪。搭讪就搭讪吧,人家姑娘明显不想搭理他,他还拦着人家不让走。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可是会被围殴的。”郑安雅说。
“还有这事儿?”林长晔问道,见那人低头不说话,知道八成是真的。他恼怒地挥了挥手,道:“滚,以后不要再来宫里当值,丢人现眼!”
见自己挑的人一个也没留下,林长晔不乐意了:“我说高昌王,要不算了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的侍卫恐怕没一个能入您老法眼的。”
“谁说的?想当初你随便挑给我的高无疾就很好啊,我封他做了通武君,还追谥为骠骑大将军,位比三公呢。后来那个高承显也不错。你再找找,肯定还有好的,别藏着掖着。长卿你说是吧?”郑安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林长卿无奈地笑道:“长晔,北军人数不多,要不你去其他地方挑挑看?”
林长晔一脸不爽地出了宫门,骑着马在大街上转悠了几圈,悻悻地来到南军大营。渤海国的禁军分为南北两军,北军负责宫门、宗庙和陵寝的安全,除此三处之外,临淄城内其他地方都由南军守护,因此,禁军中南军人数较多,但精锐尽数在北军。林长晔心不在焉地进了营门,迎头撞见在此值守的高氏兄弟。林长晔见高承显也在,问道:“你们兄弟三个聊什么呢?”
高承嗣道:“君上,老二都成云麾将军了,一千石的官儿啊,比我这个当哥哥的整整高一级呢!”
林长晔笑道:“怎么,你也想去高昌国?”
高承嗣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君上。您对我们兄弟这么好,我们怎么舍得离开您去其他地方?我也就……哎,随便说说。”
林长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我们渤海国的官场还是太看重出身。你们兄弟几个都是栋梁之才,怎奈你们家祖上是士人,即使我有心提拔你们,也过不了老夫子们那一关。有些事我不说你们也懂,你能当上这个八百石的中郎将,靠的还是你们的叔祖高无疾的名声。”
高承忠道:“君上对我们高家恩重如山,若不是当年您派叔祖父护送如今的高昌王回到母国,他也成不了后来的功业。”
林长晔摆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承显,你在高昌国可还好?听说你成家了?有几个孩子?”
高承显拱手道:“承蒙君上挂念,小人一向都好。我和我媳妇儿是同僚,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
高承嗣咂了咂嘴,道:“你还真成高昌人了?说话都把女儿放在儿子前面。我们渤海人应该说‘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的。”
高承显听了,摸着脑袋嘿嘿傻笑。
林长晔问:“你的孩子跟谁姓?”
高承显又摸了摸鼻子,道:“儿子跟我姓,女儿跟她姓。这是如今高昌国人族通婚的惯例。”
林长晔啧了一声:“这有点过分了吧?虽说高昌国以女子为尊,可那毕竟是神族的传统,你俩都是人族就该按人族的规矩来。你这都当上云麾将军了,在家里还不能说了算?”
高承显又嘿嘿一笑:“君上,我媳妇儿是卫尉卿,秩二千石。她曾经做过我的上司,论起来,是我高攀了她。”
“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林长晔道:“我这里有一件棘手的事。高昌王要从我们渤海国选个侍卫带回去,我已经把北军里里外外能入眼的都带给她过目了,一个都没看上。你们哥儿几个帮我想想,南军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人?”
高承嗣道:“不至于吧?一个都没有?北军的兄弟们可都是京师中的精锐,比我们南军水平高一大截呢,南军的弟兄们各个都以调到北军为荣。如果高昌王连北军最好的侍卫都看不上,那南军这边就更不用看了。”
高承显问:“君上,我王可有说过原因?”
林长晔翻了个白眼,说:“有啊,五花八门,什么由头都有:五官不端正、身高不够、功夫不好、还有嫌弃人家调戏宫女,人品不行的。就这么个事儿精,王兄还非得满足她,还要我再选几个人给她挑,我都快烦死了!”
高承嗣、高承忠听了,忍不住扶额哀叹。高承显沉思片刻,道:“君上,不知南北两军中可有女侍卫?”
“女侍卫?”林长晔惊讶道。
“对啊,”高承显说,“我王对男人的外貌要求高,对女人却比较宽容,再加上高昌国的朝堂和宫中基本都是女人,如果是个女侍卫或许会方便很多。你们也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我媳妇儿现在就管着这摊子事,如果真有合适的女子过去,我们会关照她的。”
“你说的在理,可是我们渤海国哪儿来的女侍卫?”林长晔道。
“哎,君上,还真有一个!”高承嗣道,“前几年来的,叫梁什么来着?”
“咱们还有女侍卫?我怎么不知道?”林长晔诧异地问。
高承忠道:“是有这么个人,姓梁,她父亲原是我们南军的副尉。后来父母双双亡故又没有兄弟,大家看她可怜就让她留在军中。这女子生得五大三粗的,倒是有一身力气,目前只是个三等侍卫,俸三百石。她职位太低,所以我们觉得没有必要报给您知道。”
御花园内,郑安雅和林长卿陪着郑河清品茶,杜襄成和林长晔在下首作陪。
郑安雅起身行礼道:“阿咪吉,长卿,我今日是来辞行的,我们该回国去了。”
郑河清道:“这么急呀?你难得来一趟,不多住些日子?”
郑安雅笑道:“不了,已经叨扰了许多日子,高昌国内也有很多政务等我回去处理。”
郑河清笑道:“也对,你是国君,应该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像我,闲散人一个。你几时动身?”
郑安雅道:“五日后,吉日,宜出行。”
林长卿噗嗤一声笑了,说:“姐姐何时信这些东西了?”
郑安雅道:“入乡随俗嘛。对了,我这都要走了,侍卫还没有选好。林长晔,你偷懒哦!”
林长晔起身拱了拱手,说:“高昌王莫急,外臣近日寻得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包您满意!”
见他假模假样地用起了尊称,郑安雅知道他已成竹在胸,便问:“人在哪儿呢?”
“在外边候着呢,这就给您唤来?”林长晔道。
没过多久,内侍领着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侍卫过来。只见那人大步走到跟前,单膝跪下道:“臣南军宣节校尉梁淑贞,拜见王上、太后,拜见高昌王。”
“你是女子?”林长卿大为诧异,“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回王上,微臣名叫梁淑贞。”
“你……你叫梁淑贞?”听到这个名字,林长卿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涵养才不让自己笑出来。“淑贞”二字是渤海国常用的女儿名,意为希望女儿长大后温柔贤淑、坚贞纯洁,所以叫这个名字的即便不是美人也多为温柔婉转、身姿轻盈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个五大三粗、拥有男子一般体格的女人。
郑安雅则眼睛一亮,问她:“梁淑贞是吧?你武艺如何?用什么兵器?”
梁淑贞道:“回高昌王,外臣十八般武艺均有涉猎,擅长用刀。”
“让我看看吧。”郑安雅话音刚落,林长晔立刻递上一把侍卫常用的佩刀。
梁淑贞接过佩刀舞了起来,她使的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凌厉的刀锋令人顿生寒意。她虽身材高大,但无论是出刀的招式还是步伐都显得十分轻盈。
待她舞毕,林长卿忍不住问她:“你今年几岁?入伍多久了?”
梁淑贞道:“回王上,臣自幼在南军营地长大,十七岁正式入伍,今年已是第五年,二十二岁。”
“我看你的武艺不输北军精锐,为什么至今还只是个三百石的宣节校尉?”林长卿问着梁淑贞,眼睛却瞟向林长晔。
林长晔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南北两军都受他节制。他讪讪地说:“王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又问梁淑贞:“你没有参加过北军的选拔吗?”
梁淑贞看了看林长晔,低下头不说话。
郑安雅起身来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对林长晔说:“那还用问?肯定是北军的那帮臭男人排挤她呗!”
“高昌王,不是这样的。”梁淑贞急着说,“外臣本来已经通过了选拔赛,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不要怕,我给你做主。”郑安雅道。
梁淑贞抬头看了一眼林长卿,又迅速低头。
林长卿道:“你但说无妨,如果是选拔过程中有人恶意刁难,寡人一定严惩不贷,如果是选拔制度不合理,寡人这就让他们改。”
梁淑贞谢过,道:“回王上,微臣通过选拔赛后,主事的将军说北军的侍卫们住的都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因为我是女子,如果入了北军就需要单独拨一间屋子给我住,他们没有多余的空屋子,所以只好把名额给了别人。”
“这都什么借口啊?”郑安雅忿忿不平地说:“那你现在住哪里?北军住不下,南军就住得下了?”
“我……我和煮饭的大娘一起住。”梁淑贞小声说。
“原来是这样。”林长晔叹了口气,解释道:“北军负责戍卫王宫,他们的饮食起居有专门的机构负责,不是男人就是宦官。而南军的营地毗邻市集,煮饭和打扫大多雇佣附近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这么过分!”郑安雅撇了撇嘴。
梁淑贞忙说:“高昌王,我国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子入禁军的先例,官长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刻意刁难我。说真的,我十二岁上没了父母,禁军的长官们看在先父的面子上肯收留我,让我自食其力,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那你这俸禄也太低了,才三百石。要是在我们高昌国,最起码有五百石。”郑安雅道。
林长卿起身道:“梁淑贞,此事是寡人失察,让你受委屈了,寡人替他们向你赔礼。”说罢,略微躬身行了一礼,吓得梁淑贞急忙行了一个更深的礼。
“好啦,要我说,你还是跟我去高昌国吧。你在这里确实不方便。”郑安雅道:“跟我走好不好?我们那里有好多像你这样的女人。你看,这是杜太尉,她是女人。我们还有抚远大将军、卫尉卿,还有宫里一大半的侍卫都是女人。你不用担心没有地方住,更不用担心因为自己是女人而受到排挤,在我们那儿,受欺负的只能是男人!”
梁淑贞默默地看了一眼林长卿,不做声。
郑安雅又说:“长卿,我就要她了,行不行?”
林长卿笑道:“当然可以,姐姐喜欢就好。”
见林长卿首肯,梁淑贞终于笑了。她兴奋难耐,满面红光地给在场的几位行了礼,随后被杜襄成带了下去。